由美亦恨亦惧地听完泰士的话,拳头紧握,指甲掐进掌心的皮肤,血丝把纸巾染红。
“所以我们要争取分秒,尽快把犯人找出来,防止出现第二,甚至是第三名受害者。”
泰士说:“由美小姐,如果你记起任何小事,请跟我们说,我们不知道凶手会不会就在你们身边。”
由美反应不过来,良久才微微点头,眼神充满惊悸。
泰士和阿铁离开车厢,让由美一个人冷静一下。二人步回巷子前,阿铁主动说话。
“组长,你告诉她这个……”
“还不是因为你,我才要说明清楚,”泰士没好气地说:“不过她不会对人说的,看她的样子便知道她是个明白事情轻重的人……啊,忘了向她要一些死者的生活照,方便追查。”
“由美小姐方面让我跟进!”阿铁抢白说:
“我现在就去跟她套取情报,请组长放心!”
阿铁没让泰士拒绝,便回头往警车走去。他不知道泰士看在眼里,明白他的举动背后的动机。刚才阿铁直盯着由美粉嫩的大腿,不过由美心烦意乱,没有留意。
“喂喂,别把私人事带进工作,有点分寸……算了,他也到了这个年纪吧……”泰士暗忖,回忆起年轻的自己。
“组长,有发现。”一名刑事一课的组员跑到泰士身边。他带着泰士走回尸块旁,指着一旁发霉的瓦愣纸箱。纸箱盖住一个短小物体,鉴识人员拍照做记录后,拿起纸箱,发现那是一柄短小的折刀。
泰士戴上手套,捡起刀子,细心的察看。
金属的刀柄刻有夸张的花纹,本来光滑的地方有不少刮痕,显示刀子的主人时常把刀放在口袋里,跟硬币或打火机之类的东西碰撞——这些特征都表示刀子的主人是个爱出风头的小混混。刀锋很干净,没有血迹也没有灰尘,应该是案发前后有人留下的。泰士很清楚B04事件里凶手不会使用道具,那这柄刀子到底是谁遗下的?
泰士眯起双眼,凝视着刀锋的尖端。
除了目标人物和死者外,当时很可能有第三者存在。
大鶫没想过会受到这样的委托。
坐在他面前的,是一位戴黑色粗框眼镜、外表正直的青年。和黑道人物打交道多年,难得有这样的一般人来到他的事务所,拜托他调查。
然而调查项目比之前替黑道处理的更黑暗、更悚然。
对方委托他插手调查一宗杀人事件,就是四天前在东区发生的女生分尸案。
大鶫三天前读报,看到报导也觉得凶手残忍,竟在杀害女生后分尸。新闻没说明案发情况,大鶫猜想是变态的家伙把女死者先奸后杀,或是援交妹跟小混混起了争执,被处以极刑——不,不会是小混混,虽然今天的小鬼胆大包天,但也不会干到这个地步,通常杀了人便算,分尸什么的,似是黑道执行家法……可是黑道不会让尸体大剌剌地躺在后巷,思前想后,大鶫还是觉得这只是单纯的变态强暴杀人犯的犯行。
“陆先生,”大鶫对面前的男生说:“你说要委托我查这分尸案是什么意思?我这个征信社可不处理刑事侦查,况且警方正在调查。”
男生双手放在腿上,表情沮丧,缓缓地说:“我希望能找到和美的死因。我……我信不过警察。”
大鶫察觉到男生说这话时表情微妙,于是追问:“为什么信不过?”
“他们就是信不过,为了平息事件,随便抓人顶罪。”男生的语气强硬起来。“这是他们一贯的手法吧?”
这青年似乎吃过警方的什么亏——大鶫猜想。
“不会啦,又不是三十年前,现在的警察办事公正,不会胡来啦。”大鶫轻松地说着,吸了一口烟。
“但我的爸爸……”男生欲言又止。
“令尊怎么了?”
“他……是含冤而死的。”男生以落寞的语气说:“他只是个平凡的会计,却被警方一口咬定替黑道洗钱,被判监十年,结果在监狱里第二年便自杀了……不、不是自杀,是被杀的……一定是……”
男生的话恍如电流,刺激起大鶫的回忆,叫他惊讶。
“你的父亲……生前是在贝克贸易公司工作吗?”
男生错愕地点点头,像是惊讶于大鶫知道这事件。
“是五年前的事吧,我看过报导。”大鹤说道。大鶫的确看过那篇报导,但他清楚事件的原因并非如此。
那个会计师是他一手送上法庭的。
当年一个黑道组织内讧,分裂成两个派别,数次火拼、谈判、争夺地盘后,其中一边使用了禁招,利用警方打击另一组人,吞掉组织的实权。他们雇用大鶫调查对方用来洗黑钱的贸易公司,掌握证据后送给警方,藉此削弱对方的财政收入,使对方变得不堪一击。借用警方是黑道的禁忌,可是那派别的人利用局外人大鶫的特殊位置,不沾污双手便达成目的。
那人罪有应得——大鶫很想理直气壮地告诉男生真相,但他说不出口。
因为那个人在狱中自杀也是事实。
比起贩毒、杀人、欺压良民,洗黑钱的会计只是小奸小恶吧。搞不好,他们不过是依令而行,受老板摆布而已。他们当然有罪,但罪不至死……每次大鶫想到这儿,都有股苦涩从喉头涌上。他不清楚那次调查中有多少名小职员被判刑,当时他只想快点完成任务,找到帐目纪录,谁人入狱、谁人获释,他不想理会。
可是上天就是有意戏弄他,要他一年后留意到一宗平凡无奇的囚犯自杀报导,让他发现死者是那起案子的涉案人之一。
他更加没想到,现在坐在面前的,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业。
“你怎么找上我的?”大鶫问。大鶫从没有打广告,除了黑道外,很少人认识他。
“我这几天找了很多家征信社,他们都说不接办刑事调查,有些连会面也没有,干脆在电话里拒绝我。我今早在附近找过一家也被回绝,后来经过这儿,看到你的门牌,所以想试试……”
也许这便是天意吧,那个不起眼的事务所招牌也能招来客人——大鶫苦笑一下,放下手中的烟,回头看看窗台上茂密的植物。
“告诉我详情吧。”大鶫定睛看着青年,说:
“先告诉我,你跟死者是什么关系。”
男生露出欣喜的表情,回答道:“谢、谢谢。
和美是我的女朋友,我们一年前在朋友介绍下认识,感情一向很好。她是个很善良的女孩子,很关心他人,没想到她——”
“她在澄明读高二吧,”大鶫看见对方的表情转变,插嘴说:“和姊姊住在案发现场附近,案发当晚因事夜归,遇上凶手而被害。这些是我在报纸上得悉的资料,有没有错?”
青年点点头,说:“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出事的前两天,所以期间发生什么事情,之前有没有什么突发事件,我也不清楚。”
“案发前你们有没有通过电话?”大鶫想确认死者遇害的时间。报纸上写得含糊不清,或许是警方刻意隐瞒。
“没有,我们很少通电话,就算是传简讯,也没传过几次。我们只是定期在周末约会。”
“现在的情侣很少像你们这样冷淡吧,一星期才碰一次面?”
“我……我们的关系没有曝光。”青年泄气地说:“因为我连高中也没毕业,当了几年学徒,换过几份工作,现在在一家印刷厂当杂工,加上我父亲的事情,我不敢让她的家人和朋友知道我们的关系……”
也难怪了——大鶫恍然,明白对方的立场。
自己的女朋友遇害,他不但不能找朋友倾吐,就连对女朋友的家人也不能明言他们的关系,也许连丧礼也不能出席。撇开青年的自卑感不谈,以死者家人的角度来看,亲人死后才被告知她有位秘密恋人,情形也够尴尬的。
“和美有没有仇人?”大鶫问。
“应该没有。”
“有没有听她提过有人跟踪她,或接过骚扰电话等等?”
“没有。”
“她有没有说过任何不寻常的事情?”
“没有。”
“那你有没有什么情报或线索可以告诉我?”
“.没有。”
“陆先生,”大鶫拈起差不多燃尽的香烟,吸一口,弄熄,缓缓地说:“这样子就算我愿意接受委托,也没有把握可以查出真相啊。因为是严重的刑事案件,即使我在警局里有些人脉,也不一定能套到消息,从另一个方向来看,死者没有跟人结怨,也没有受过骚扰恐吓之类的,凶手很可能只是突然起意的变态色魔,和美只是不幸跟他遇上。如此一来,要在人海中找到这犯人,是不可能由我这一个小小征信社社长所能处理的。”
青年流露出失望的眼神。
“而且,我的调查费不便宜,我不认为在印刷厂当杂工的收入足够支付。”
“这方面请你不要担心!”青年掏出信封,打开,里面有厚厚的一叠钞票。“我已准备好现金了!”
“你怎么有这么多的钱?”大鶫讶异地看着信封。
“我……我向高利贷借的。”
大鶫叹了一口气,没想到青年有这样的觉悟。大鶫猜他真的深爱和美,愿意牺牲一切为对方讨回公道,让她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