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鬼婆婆的模样,我倒吸了口冷气,在这皮囊之下,竟然藏着个怪物!
那怪物看着像三四岁的小孩,身体弓成一团,长满了墨绿色的鳞片,脸长的像只猴子,脑袋上顶着一个跟盘子一样的肉球,身后还背着一个龟壳!
“这是黄河水童,是一种两栖类动物,修炼的有些年头,巧借老太婆的皮囊上岸来惑人心智,现在它已经死了,随你们处置吧。”
季宗卜淡淡说着,仿佛做了一件与他毫不相关的事情,我见他转身就要回屋,忙拦住他说:“那英子呢,还有来我家的那个东西,是他害死了我爷爷!”
“那两个东西很厉害,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在河边等着,等黄河水干再来叫我。”
季宗卜经过爹的时候停下脚步,“等事情结束之后这东西从哪来你就放到哪去,还有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小心横死。”
爹抱着泥胎脸色变幻不停,长长地叹了口气,“二娃子,你爷爷的用心你迟早会明白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犹豫了很久还是放弃了,从地上捡起脱衣筢洗了洗揣进兜里,对爹说:“爹,你好好休息吧,这尸体交给我就好了。”
爹饱含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抱着泥胎进屋,我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找出了爷爷之前的那根捆尸绳拴在水童的脖子上,拖着它的尸体来到了村子中央的老槐树旁把它吊在上面,整个过程中,英子一直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
做完这一切我独自一人坐在黄河边,看着翻滚的河水,祈祷着河水赶快枯竭,等到你枯竭的时候,爷爷的大仇就得报了。
第十章 黄河断流
整整两天,河水一如既往地丰沛,没有丝毫干涸的迹象,我一直坐在河边,中间除了爹来给我送过饭,目光从来没有离开过河面。
村子也并没有随着鬼太婆的死而宁静下来,我眼睁睁看着一具具尸体从水底走上岸,并给他们指明了回家的路,村民们都被脏水浇了心,分不清是人是鬼,人和尸体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既和谐又诡异。
直到第三天的下午,我实在坚持不住倒在地上睡着,半梦半醒之间,耳朵里忽然就没了这几天一直萦绕的水流声,我猛然惊醒,瞪大了眼睛看着干枯的河床,爬起来就往家里跑。
可是季宗卜并不在家,爹说他去找英子了。
我一听开心极了,就跟爹在家耐心地等着,等到天黑的时候,季宗卜回来了。
“让她跑了。”
这是他进门说的第一句话,我整个人一慌,却听他继续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再等两个时辰。”
时辰这个用词我只在古装电视里听过,在现代社会猛地听人说觉得很奇怪,季宗卜说完之后回了屋,爹赶紧将大门锁上,然后看着我说:“你知道你那师傅是干啥的不?”
我说知道啊,他是憋宝人。
“那你知道他们这行有多风险不?你以后还想不想上大学了?”
我说这个我不管,只要他能替爷爷报仇,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愿意!
爹的眼珠子瞪得跟驴蛋似的,半天说不出话来,认命似的长叹道:“都是命啊。”
我没有理会爹的感慨,目光一直落在他怀里的泥胎上面,这泥胎太逼真了,完全不像是人工雕刻,反而像是天然形成,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看着,就觉得它那闭着的眼睛有缓缓睁开的迹象。
爹察觉到了我眼神的异样,将泥胎紧紧搂在怀里回了屋,这个时候院子外面开始出现零零碎碎的脚步声,不知道是人还是尸,脚步声很匆忙,都是奔着河边方向去的,我坐在院子里抓耳挠腮地硬等了四个小时,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了,季宗卜才走了出来。
“走吧。”
季宗卜说了一声径直朝着门外走,爹这时也跟了出来,说用不用把泥胎带上,季宗卜冷冷说道:“我劝你最好把那东西的眼睛蒙上,等他开了眼,大罗神仙下来都救不了你们。”
爹听了哎呦一声连忙往屋里跑,我看着季宗卜已经出了门,就赶紧跟了出去。
村子里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一丁点的灯光和生气,让我想起了小时候曾经夜里去刘家村的场景,难道真应了爷爷的话,三岔湾也要变成下一个刘家村了吗?
而且等来到河边我也才发现,河底一个人都没有,村里的人全都消失了。
季宗卜依旧是那副表情,站在岸边凝视了片刻就朝着河床走了下去,我跟在他身后,看着河床中出现的一个个水潭,心中有些担忧,那水童就是从河底出来的,这些水潭里会不会还有比它跟厉害的怪物。
黄河的河床并不平坦,断流之后会形成很多小湖泊或者池塘,老人说这其实并没有断流,水流还是在沙层下面向下游渗透但是上面的小湖泊却是静止的。
而且在开封城有句老话,叫“开封城,城摞城。”
古往今来,在开封建朝立都的朝代数不胜数,但是也远不及这座城被洪水淹没的次数。
我记得在早年间,曾经在一次清淤的过程中意外地挖出了明代周王紫禁城遗址,接着周王紫禁城再向下挖,在8米深的地方又挖出了北宋皇宫的大庆殿遗址,紧接着金汴京城、宋汴梁城、唐汴州城,一下子挖出了三座国都、两座省城和一座中原重镇。
往年每年组织村民清淤的时候可没少在里面捞着一些宝贝物件,现如今的河床和往年没有多少差别,只是村子里的人却都不见了。
我倒是不担心他们的安危,只是有些着急英子跑哪去了,总不会躲这些水潭子里去了吧?
季宗卜停下脚步问我:“那天晚上你爷爷停船的位置你还记得么?”
我在脑中里拼命回忆当晚的情景,然后凭借着记忆带着他来到了一个小水塘的旁边说:“应该就是在这附近。”
季宗布却摇摇头,眯着眼睛扫视四周,手中像变戏法似的多出来一个黄色的令旗然后猛然一挥,令旗化作一道黑线直直地朝着不远处的一个水塘里扎了进去,紧接着“刷刷刷”一个接着一个的令旗从他手中飞出,全都没入到了身边的水塘当中。
令旗在接触到水面就沉了下去,季宗布眯着眼,耳朵以极快的频率快速扇动,不到两息的功夫猛地伸出手将我身后一推,就见面前的水塘里“蹭”地窜出一道黑影然后飞也似地朝着黑暗中逃去。
我被推的坐在了泥潭,看着那道黑影大喊:“别让她跑了!”
可是季宗卜却屹立不动,冷笑着说:“居然能驱使这些水童,原来是件地宝。”
我没有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有些疑惑地说:“刚才那不是英子?”
季宗卜没有理我,反倒是看向面前的水潭,点点头说:“就是这了。”
随后看着我说:“一会儿我下去之后,会从里面出来一个东西,能不能替你爷爷报仇,就全看你自己了。”
说完连衣服也不脱,一脑袋扎进水潭里,身体消失在水中,只留下一长串的气泡。
空旷的河床只剩下我一个人,我脑海里浮现了那晚爷爷下水的场景,和现如今有些相似。
我紧张地盯着水潭,心里砰砰直跳,不时地观察左右的环境,一丝丝水渍从脚底的淤泥里渗了出来。
黄河刚刚断流,河底的淤泥本就没有干,一脚下去就是一个泥坑,而此时脚底下的泥坑里,居然渗出来的是血水!
那血水覆盖了整个视线里的河床,丝丝缕缕在各个水潭之间蔓延,像是黄河在流血。
我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站起身环顾四周,眼前的视线被一片片鲜红染透,挂在空中的圆月也开始被一团乌云笼罩,天地之间赫然暗淡了下来。
就在这时候,耳听得水潭里“哗啦”一声,一道人影以极快的速度窜了出来,我以为是季宗卜,可看清那人的模样,竟然是英子!
英子此时全身被水浸透,披头散发,满眼的恐慌,身上的衣物被划成一缕缕破布,一条胳膊沿着肩膀齐断,鲜红染红了身躯。
英子在看到我的时候也是一愣,我通红着眼睛上去就要抓她,可是一道炸雷突然在头顶震响,整个河床都微微颤抖,我脚底不稳摔倒在泥里,全身被血水染红,可是再一抬头,英子不见了。
时间又过了两分钟,随着水面的再次波动,季宗卜出来了。
季宗卜出来之后脸色苍白了许多,皱着眉看我,我正想说英子跑了的事情,可是他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耳边就出来了一阵阵“轰隆隆”像是塌山的巨响。
季宗卜脸色微变,一把抓着我就抗在了肩上,然后飞快地朝着岸边跑去,等上了岸,爹正站在岸边等我们,看到我俩出来脸上一喜,季宗卜连忙说:“快离开村子!”
三个人亡命般的朝着村口跑,身后那“轰隆隆”的巨响越来越清晰,脚底下的大地都随之颤抖,伴随着一声山崩海啸般的轰鸣,我听到了洪水崩腾的响声。
我们三个人站在村口的不远处的山坡上,看着洪水吞噬整个村庄,我一下子明白当年刘家湾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爷爷!”
我朝着被淹没的村庄跪了下去,到最后我也没能替他报了仇,季宗布站在我身边叹了口气,“没想到河底的东西已经到了这个程度,看来又要等三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