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一道光划入她漆黑的生命,过目不忘,曾经沧海。
终于,最后一夜,她做出了那个疯狂的决定……
姬飞轻静静地听着,抚摸她的头发:“那为什么是三年呢?那时若是你开口让我一辈子不娶,我也情愿啊。”
“因为我计划用三年时间还清债务,换回自由,离开国会的控制。”她挣开他的手,格外认真地注视着他,又露出了那美丽威严的眼神,“我父亲临死前研究着一种新型燃料,只要给我足够时间……”
“现在想想,之前真是漏洞重重。”姬飞轻苦涩地笑了,“什么北狄来犯,什么全国选出一个妃子,什么三年后会有更适合我的人……我还真是好骗。”
“不要这么想,你的存在维护了帝国的和平。你仍是‘神’和‘皇’,如果没有你作为精神信仰,这个庞大的帝国将随时陷入分裂。”她的眼中充满鼓励和感激,“从你父皇入驻皇宫至今,三十八年来稳定昌盛。”
姬飞轻怔住了,他想起了那文武满堂的金殿,厚重的奏折,浩瀚的军事地图……它们像泡沫般,破碎在眼前的烟雨里。
“我们该回去了。”林光在他怀中直起身,“我把真相都告诉了你,你要守诺,现在就回去。明天我会以林碧歌的身份进宫,成为你的妻,和你在宫中过一辈子。”
“宫中过……一辈子?”姬飞轻自语道,用手捧起她的脸,声音微颤,“你知道我的母亲为什么在二十六岁就去世了吗?”
“什么?”
“太医说,她自从我出生后便患了心病,终于在我六岁那年积郁成疾,撒手人世。”一滴泪珠缓缓从他眼中滑出,“从此,我父皇相思成疾,没有熬过六年后的冬天。”
“我懂你的感受……”林光想起了自己的爸爸。
“不!你不知道!”他的声音越颤越烈,“十二年来我一直不明白,我今天终于明白了!她患上的心病是什么,你明白了吗?”
“那是……”林光愣了一瞬,之后突然痛哭。
十八年前的夜晚,当灯火明亮的寝殿内人来人往,宫女提花报喜,年轻的皇帝抱着小小的婴儿欣喜若狂,露出初为人父的笑容时,虚弱而美丽的皇妃躺在床上,是否在众人的欢喜嘈杂中,悄无声息地抹泪?
她的孩子,将生在这宫里,长在这宫里,死在这宫里。
这孩子的一生就是一场戏,他所有读的书、上的课、看见的奏折、遇见的人都是假的。她明知这一切,却什么都不能说,还要亲身骗他一辈子。
随着儿子的长大,这种罪恶感越来越深,直到她被彻底击垮,香消玉殒。
她年轻时,是那样明亮勇敢,决心为了爱情而牺牲一切,因此体会到伟大的幸福。但那时她太年轻,不明白世上很多东西,是无法靠勇敢和牺牲来解决的。而当她明白时,已经身处撕裂的痛苦之中。
“他们的结局就是我们的结局。”姬飞轻温热的泪水不断掉落在林光脸上,“如果我们回去,我们的子孙,也是这样的结局。”
泪眼蒙眬中,林光说不出话。
“我们必须逃出去,我们要一起逃出去。”他用手指拭去她的泪水,声音从未有过的平静坚定,“我们不能死在宫里,我们要自由地活。”
第十章
清晨,熹光在飞檐金殿间跳动,古木间鸟雀嘤鸣,日晷渐偏。
瓷白的宫女提着已灭的灯笼,按着既定的轨道,一步步走回隐蔽的地下仓库;御膳房内,面容僵硬的厨娘们从地下升起,开始准备早膳;朝堂外,白发苍苍的老臣们等候着,一边小声聊天,一边摸索着手中的玉笏,不知祖上哪一代传下的。
宫内,十几个彩衣的宫女,打着哈欠插上簪花,洗漱后排成一队,准备出门工作。
一个宁静如画的清晨。
只可惜几分钟后,震耳的青铜警报声打破了这份宁静,在古老的宫殿内炸响,迟迟不散。
他们飞呀飞,飞过瑰丽的朝阳,也飞过黑烟中的鸦群。一个多么奇怪的世界呀,姬飞轻呆呆地望着:
层层叠叠的巨楼直冲天空,朱红的飞檐雕甍彼此相连,仿佛云霞;那巨楼上是密密麻麻的小窗户,看得人眼花缭乱;黑龙在悬亭间飞翔,吞下人群后振翼而飞。远处,冰蓝色的长河上巨轮咆哮,船头是青铜雀头,将白色的浓雾喷向天空;更远处,灰色的工厂绵延千里,发出如同雷吼的轰鸣,瓷白的巨人举着重物在其中穿行,身上纱衣飞舞如云。
林光告诉他,昨晚所见的景色是帝国最落后的部分,那里临近紫薇森林,今年才得到开发允许。昨晚的人群都是建筑工人,乘坐最后一班飞龙回家。
就在此时,四艘飞龙衔巨画而来,徐徐展开——林光的脸出现在空中,额上写着八个大字:全国通缉,重金悬赏。巨楼上所有窗户都探出脑袋来,热议纷纷。
两人霎时面如土色,加速飞远。
他们耗尽燃料,黄昏时降落在一片繁华之地。此处九水通航,人口繁多,便于躲开搜捕。
身无分文的两人,只得走入当铺卖掉翅膀,换取一点碎银,又用这点碎银支付了一个月的房租——乱哄哄的老楼中一个极小的房间,只有两张破木床。
当一只皮毛脏黄的老鼠从角落里窜出来时,姬飞轻忽地一阵恶心,扶着墙干呕。林光忍住害怕,轻轻拍打他的背。
此刻,他们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仅剩的近百枚铜板摊在小木桌上,谁都不愿意动。
这一夜,在咯吱吱的木床上,饥肠辘辘的姬飞轻做了此生第一个梦。
梦里,彩衣宫女排成一列,莹白纤细的手指端上一道道精美菜肴。青铜钟乐飘响,朱衫舞女在金殿上旋转,梁上银笼起伏。他端起一碗浓香扑鼻的万福粥,刚拿起瓷勺——
“飞轻,”病重的母亲坐在他身边,以手帕掩口咳嗽,面色嫣红,“你出生那年,是我给你起的名字。”
“母后。”他连忙放下粥,拍她的背,凑近那一刻,她忽然在他耳边开口,声音虚弱、焦急而热切:
“一定要飞出去,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的孩子,不该被关在笼子里!”
就在这一霎,母亲僵住了,洁白的瓷片镀上她的每一寸皮肤。她身后,银色的光芒包裹了整个世界,金殿、宫女、木屏风……都瞬间凝固成金属,一切都是银铁搭成的骨架,一个巨大精致的银笼!天旋地转,银架纷纷折断倾倒,咆哮着向姬飞轻压了下来。就在这一瞬,一双巨大柔软的蝶翼,从他背后钻了出来!
无数骨架下落,刺穿蝶翼将他死死钉在地上,银色的宫殿倾塌,掩埋一切。
姬飞轻猛地一下坐起身,过了好久,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转过头,看着另一张床上熟睡的林光,少女狭长的睫毛搭在光洁的脸上,仿若莹白熹光里一朵轻柔的花,绽放于逼仄阴暗的房间中。久违的宁静涌上心头,他静静地注视着她,忽然发现她额上满是汗水。
他跳下床,摸她的额头吓了一跳:她发烧了。
“快宣太医!”他下意识地喊,随后才意识到目前的处境,连忙横抱起林光,就要出门去找医生。
“不能去。”林光微微睁眼,每说一个字都要使上全身力气,“我被通缉了。”
他抚摸着她滚烫的脸颊:“那我去给你买药。现在国会只通缉你,不通缉我,说明他们想封锁皇帝失踪的消息。我暂时还能自由行动,你哪里不舒服,全都告诉我。”
九十三文。
姬飞轻攥着装有九十三个铜板的钱袋,走在漆黑的凌晨中。
昂贵精美的画船在头顶游荡,红笼与招牌在四周悬浮,鳞次栉比的商铺紧紧闭门,妖艳美人在阴暗的巷口徘徊,满背文身的青年游民结帮拉伙。姬飞轻还穿着那身白丝素衫,显得格格不入。
一百五十文。
他敲开每一家能找到的药铺,这是郎中开的最便宜的价格了。他握紧拳头,低头小声求他们通融,却只得到一连串白眼和哈欠。有人在关门时,朝他“呸”了一声。
他骄傲的心被轻易地刺痛了,他尽量挺直脊背,仪态翩翩地走出药铺。
这个年轻的皇帝陷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窘迫,一种真实生活的恐慌。他又累又饿,攥着轻飘飘的钱袋在黑夜里徘徊,像条流浪森林的家狗。他心中焦急又愧疚,责怪自己让林光淋了大雨,担忧着高烧的她;但更深层的不安侵扰着他,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会为五十七文钱担忧,但现在,他心爱的人的生命,就将被这五十七文决定。
有什么快速赚钱的法子呢?在前十八年的生命里,他从来不知道钱为何物;但在此刻,满腹的经纶韬略都像是笑话。
给人抄信、卖画为生,去私塾当先生,他想了一些挣钱的法子,却都那么不合时宜。他需要五十七文钱……巷口红唇的女人向他走来,薄如蝉翼的纱衫下能看清胸前白嫩的皮肤。姬飞轻连忙走开。
一位流里流气的青年拦住了他的去路:“我叫旗子。兄弟,你需要钱吗?”
傍晚时,林光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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