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字,对她来说都是噩梦。
“……我知道你不好办。”漪涟不敢让自己抱太大期待,期待越高,失望越大。
李巽凝视她,“知道我不好办,你还是为他来了,日日都来,一坐一日,再过三日便要行刑,你准备还要忍多久才肯说话?”相识多年,从未见她为谁这般隐忍,不觉触动心弦,一跳一痛,“或者你以为我是伪君子,会为一己之私加害于他,所以才迟迟不敢说?”
先帝被杀是真,百姓受难是真,李巽身在其位谋其政,他做的处置是为给天下一个交代,要顾及方方面面。漪涟觉得,如果求情,有点自私,对李巽不公平,可要不求,又会后悔一辈子,所以她就这么浑浑噩噩坐了一日又一日。
“阿巽,我不愿给你找麻烦,但除了来求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漪涟含着泪,小心翼翼恳求道,“能不能不杀他?你可以抄家罢官,再关他几年,只要留他一条命。”
“关几年,你预备等他几年?”
兵马入京时,血泪漫天,哭声不绝于耳,有妇孺绝望流泪,有孩童嚎啕大喊,李巽以为惋惜,却没有像如今这么痛到心里。他轻轻拭去漪涟的眼泪,拉她到身边温柔低语,“阿涟,你要为将来打算,即便我能放他一条性命,他依旧是千古罪臣,能不能护你周全尚未可知,何况凭他心狠手辣,能否与你相守一世,不离不弃?”
“我信他。”
“我不信。”李巽深呼吸,“奏折你也看了,非我为了一己之私针对他,是他把自己逼上绝境。京城内外,多少百姓无辜遭罪,朝廷上下,又有多少人冤在他手里。即便种种罪过都不算,往后如何?谁能保证他能安稳度日,永无祸端?”
“我保证,我来保证可不可以?”漪涟急于求得一线生机。
李巽别过脸,不忍看她难受。他不敢说自己没有私心,可有多恨君珑,就有多羡慕。
“……阿涟。”他顿了顿声,注定了结局,“大兴江山容不下君太师。”
此言一出,浮云遮阳,天一黯然。
从前,漪涟常在亘城里混,和谁都脸熟。她听过大娘们念叨,天要塌了,日子过得有什么盼头,她还见过受挫的书生归乡,说是生无可恋,不如归去矣,还有输光家产的赌徒,哭天喊地捶胸顿足,叫着走投无路,老天不长眼。
原本,她不明白,生活有滋有味,多姿多彩,怎么动不动要死要活。
现在,她蓦然懂了,为何天会塌,何谓生无可恋,何谓走投无路。
“阿涟,原谅我,我没想让你难受。”李巽见不得她恍惚神情,牵起手,温暖而坚定的承诺,“阿涟,你信我,我能给你的绝对比他多,发誓护你一世周全,此情此心,全数交付你一人,只要你愿意。”
七夕之夜的一番话,曾经伤透了心,可不曾死心,所以他与自己约定了三年期限,三年之后,她若愿,他照单全收,她若不愿,他才会罢手。如果,哪怕有一丝机会能在一起,他做好了准备,要把世间最好的东西都给她,愿意为她不惜一切代价,甚至想过,要不要放下皇位,陪着她逍遥江湖?
或许是自小的默契,凭眼神就能够洞悉对方的想法,只见漪涟扯出暖暖一笑,看似答非所问,实际表明了决心,“阿巽,你会个是好皇帝。”
近几日,奏折里除了参奏君珑的一批,另一批便是恳请李巽上位,他也当面听了不少好话,有些文官言词激昂,热血沸腾,说得确实有几分动容。然而,他清楚,此生再没有哪一句好话会比方才那句更暖心,也更伤心。
人走茶凉,那本被忽略的兵法静静躺在桌面,李巽轻抚封面,感同身受。
第一百二十四章 但求无悔
李巽不是无情人,依照柳笙提议,破例答允在行刑前让漪涟与君珑见上最后一面。
宫人去太师府传话是正值午时,漪涟得知消息后,没有着急冲向天牢,而是安静的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入厨房捣鼓了整整一下午。陆宸扒在门边瞅,瞅的一颗心七上八下,“妹子,要不咱早去早回?”
漪涟背影稍显僵硬,少顷,回头面无表情的问,“你要不要来一碗?”
陆宸忧心忡忡皱着脸,门上被他挠出了数道抓痕,“……不,不必了。”
直到夜幕降临,漪涟才换了身衣服出门,拎着方才做好的点心,坐着马车来到天牢。
天牢比她想象的干净,也没异闻录上头写的那么鬼气森森。估摸里面关的都是皇亲国戚,或是重臣要员,一个单间里有床有被,有桌有椅,配的挺齐全。牢头见她进来,检查了她带的饭食,露出一种茫然的表情,银针一查,没毒,便道,“襄王爷交代下来了,给您半个时辰。”
漪涟道好,让随行的人把其他小菜带进来分给狱卒。京城里的各个差事都被养肥了,就算是李巽交代过,也该准备的小酒小菜,塞一锭银子才算周全。狱卒们果然喜笑颜开,殷勤的领漪涟进去,不像探监,更像走亲戚。
天牢的最里间,君珑斜倚在凭几上小憩。是柳笙请求的,背上有伤不能躺,准备了凭几让人送进来,李巽念及过往情分,对柳笙丝毫不追究,也答允了。
听见锁链声,君珑睁开眼,随之露笑,“叔在等你,总觉着还能再见一见。”
锁链重新所上后,漪涟坐到他对面,“本来想早点来,但……”几日煎熬不能多说,她红着眼转开话题,“我做了点心,你要不要尝尝?”
君珑猜了七八分,不愿惹她伤心,轻松道,“竟不知你还懂厨艺?做了什么?”
漪涟道,“馄饨。”
君珑会心一笑,立马应和,“丫头了不得,做馄饨可是难度活,费心费力,寻常人做不出神韵来。拿来,叔给尝尝。”
漪涟不知道做馄饨需要什么神韵,听说他要吃,就忙不迭的把还冒着热气的大碗馄饨捧出来,体贴递上了汤勺,还当场撒了香喷喷的葱花,却发现君珑举着勺子一动不动,复杂的盯着碗里,“丫头,叔再问问,你做得面疙瘩是哪里特产?”
“……馄饨。”漪涟拽着裙子认真道,“我琢磨一下午,只能这样了,要多给我半天,或许还能好看点,但是味道我尝过,比第一碗好多了,真的!”她强调完,又念及与太师府美食的差别,还是泄了气,“或许,还能吃,你要不要尝尝味道?”
君珑的注意力根本不在馄饨,含笑端视她,是漪涟最喜欢的那种笑,特别纯粹好看,“你为叔琢磨了一下午,还做了好多碗?”
漪涟懊恼,“该让厨娘替你做的,那样味道才好。”
君珑没应声,用勺子舀了一颗吃,别说,其实不差,主要是回忆起了那段当街吃馄饨的那晚,身体马上暖洋洋,“厨娘做的再好,终究是欠神韵,怎比你做的来得好。”他简短且肯定的再说一次,“好吃,真的。”
油黄的灯光线不足,看不了细致,君珑却知道她要做什么,拉住她刚抬起的手,隔着矮桌,轻轻为她拭去眼角的泪,“你在怨叔。”
漪涟也拉住他的手,抿嘴用力摇头。
君珑轻轻一叹,“京城乃是非之地,权力倾轧,尔虞我诈,说笑里存不了三分真,所以当初本想带你走,念头一转,还是送上了陆华庄。一来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陆书云爱女,必定疼你,二来有柳笙在,能得知你过得好不好。事实证明,你称王称霸过得挺乐呵,依旧能说能笑。”他打趣完了,语气一改,漾起真情实意,“于你,叔没计划,真的。回京路上,还打算着如果陆书云不疼你,就带你另找个地,实在不行,就自己养着。”
自猜出陆霞的事情后,漪涟耿耿于怀不是因为怨,“我还想着是不是自己太笨,不够格做你的眼线。”
君珑煞有其事,“你真不够格,所以叔压根没想过。”
漪涟被逗得一笑,可只要想起现在处境,刚上扬的嘴角又被拉耸下来。
君珑捧着她的脸,再度抹去眼泪,低语呢喃,“叔没诚心赶你走,亦非有意针对陆华庄。机关算尽算不了天意,许多事办了之后才知节外生枝。”他是真怕,怕漪涟知晓实情,怕坚持了二十年的心动摇了,“说到底,叔的私心还是多一些,你怨一怨也没错。”
漪涟坚决摇头,“没怨。”她也是怕。
“真不怨?”君珑担心不小心再给问出问题,复强调,“叔不是故意丢你两次。”
漪涟心头暖流一波波淌过,不舍之情更甚,一把抓住他,“怨不怨是我的事,你不是故意丢也丢了,借口不作数,你得补偿。”
君珑怔一怔,“要能活着,叔当然补偿你,要是活不成,那就下辈子……”
“什么下辈子?是不是还要约定过奈何桥不喝孟婆汤,轮回之后再续前缘,缠缠绵绵三生三世?那要折腾多久啊,我不兴这个。”漪涟振振有词的打断他,“阿爹说人活活当下,一辈子尽情尽兴,无怨无悔最好。你要真心补偿就趁现在,不许死,活着!”她笃定瞪住他。
君珑由心欢喜,不敢表露,只道,“你能如此想最好,尽情尽兴,无怨无悔。”
听着大有诀别的意味,漪涟巴住他的手不放,“叔,你不能再自私,这次你得听我的!”她说话放成了气音,时不时偷瞄牢房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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