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珑熟睡在简单的棺材里,一身火患白衣,绾着雪色砗磲串,宛若玉雕无暇,与古寺清雅浑然天成,美则美矣,漪涟觉得太过安静,不似原本模样讨人喜欢。她抹掉情不自禁挂在眼角的泪,小心将盒子里的药丸取出,向僧人要了一杯山泉水给他服下去。按照叶离说的,还需等上一时辰才可见效,漪涟便将脑袋搭在边沿,两手扒着看,几乎能把人刻进眼中。
连着几日不成眠,爬山辛劳,她太累了,等了半时辰终于撑不住靠着棺材睡去。
直到暮色来临,寺院鼓声一响,漪涟缓缓睁眼,还迷迷糊糊时,下意识已经在寻那人。她提着心爬起来去瞅棺材里,结果,空无一人,霎时彻底惊醒,“……叔?!”
“你要是再不醒,叔可自己回家去了。”
随声而去,漪涟惊诧回头,只见故人坐在井边,白衣上落了夕阳余晖,眉眼含笑,神采奕奕。他正取了竹筒喝山泉水,砗磲的清脆之声,于竹叶声遥相呼应。
此情此情,与她梦中的景象太相似,每每都在触手可及的时候梦醒。所以这次漪涟学乖了,不声不响不言不语,捕猎似的踩着猫步子迎上去,一把抱住,使劲抱,狠狠抱,谁也不让,阎王爷都抢不走!
一连串怪异的行动把君珑逗乐了,“哪学来的邪门功夫,太不美观了,你悠着点使,叔背后还有伤。”嘴上说一套,早也回拥住她,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活该!就得让你受点罪!装死装得有模有样,还懂得找先生替你撒谎,真好意思!”漪涟骂道,埋在他怀里喜极而泣。
“叔是真疼。”君珑指名要找叶离算账,“说了只是走过场,弄个方子能吐两口血就成,他往里面加了什么东西!一嘴的怪味就罢了,疼得叔差点以为自己吃错药。他还真有胆敢公报私仇!”
“先生才没你那么坏。”漪涟鼓着脸钻出来,“说得比唱的还好,你知不知道被你一吓,我这三日怎么过来的?”
君珑问,“怎么过来的?”
漪涟气结,欲说无词,“我自己都不知道!”她恶狠狠瞪他,偏对上君珑一双含笑眼眸,溺在夕阳余晖中,像宝石一样闪闪发亮,原本的那层灰蒙彻底无踪。梦寐以求的人近在眼前,漪涟越看越欢喜,气点不着火,噗嗤一笑,彻底破功。
君珑被感染,笑容更深,依她所愿,认认真真喊了一次,“阿涟。”
本来还气势汹汹漪涟当场一愣,眼珠子不自然的转了转,好像感觉……有点害羞。她不甘示弱,故作镇定的吼回去,“你要补偿我!”
君珑爽快道,“行,你说说,要怎么补偿?”
漪涟考虑良久,吸了吸鼻子,“你看,我平时没啥太费钱的爱好,去戏楼听听小曲顶天大了。尽管吃得多了点,但肯定不挑食,自己还能捏几团馄饨垫垫肚子。主要是能放养,忙的时候不用管,我自己捣鼓捣鼓就能混几天,闲的时候还能跟你说话解闷,挺实用的不是。”她眨眨眼,挠挠头,“这样说……你懂吗?”
君珑当即摇头,“不懂。”面上摆得茫然,其实心里乐滋滋,“能不能再说明白点?”
漪涟一脸愁怨,犹豫半晌,算了,事到如今,豁出去了,“意思就是我很好养,你看着如果不麻烦就娶了吧。”
话音刚落,君珑憋不住哈哈大笑,笑得肩膀一颤一颤,差点牵动伤口。最后是在杀气腾腾的眼神下,费了好大的劲才有所收敛,“你自个儿听听,像是女儿家该说的话吗?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不懂矜持。”
“我难得矜持一下,差点让你跑了,不划算。”漪涟嘟着嘴,“管你喜不喜欢,反正你答应了就必须负责,我有凭证。”说着往怀里掏东西。
君珑噙着笑,津津有味等她掏出一张纸来,展开一看,居然是寻芳斋的转让契,许她随意挑选一样宝贝。眼下空白处已被填上两字,却并非珍宝之名,而是人名,王尹。
“叔让你挑宝贝,你写了名字。”君珑厚着脸皮猜测,“是否暗指叔最重要?”
漪涟现学现卖,摇头很坚决,“不是。”她解释道,“因为你最值钱。有了你,寻芳斋的宝贝还不全是囊中之物,便是京城的钱庄也一同收了。黑纸白字,不许抵赖!”
君珑默默告诉自己要忍住笑,千万要忍住,果然表现的很真诚,“按了手印,你占理,恐怕是抵赖不了。”
“当然不能抵赖。”漪涟想想却是惋惜,“太师府前日被抄,充入国库,里面还有不少好东西。可惜了,早知该多带点出来。”
“那本就打算给李巽,给了便给了罢。”
“钱不嫌多,给了还要不要过日子。”她反驳的理所当然。
君珑一声叹息,迎着夕阳,蓦然有所触动,“幸好你不是男子,做不了官,不然肯定是天下第一贪,李巽哭都没地哭。”
漪涟不服气,“你自己贪了多少好东西,还好意思笑话我。”
估计是被他俩闹过来的,一个肉嘟嘟的光头小和尚趴在后院门边偷瞧。君珑本着给少年树立良好榜样的心,把漪涟拉过来从背后抱住,深刻领悟道,“那是叔错了,如今是后悔不已,反思自己不该贪财,该体恤百姓,清廉为官,造福江山社稷。而今虽不再入官途,所谓君子之德不可忘,定然多加自省,洗心革面,不叫你失望。”高调陈词说的他自己牙齿一酸,贴到漪涟耳边迅速低语了一句,“太师府的好东西早被叔收了,李巽拿得是次货。”
漪涟惊愕侧目,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偷偷一眨眼,“干得好。”
说完,待小和尚被主持领走,两人硬生生被自己给逗乐。
夕阳又沉了几分,马上将迎来黑夜,夜里会有星辰,赏过星辰能观日出,漪涟从未和君珑一同观日出,想了想,有点期待。不仅是明日,还有很长的日子,他们有机会便观每个季节的星辰和日出,永远都是新奇景致。
“叔。”靠在他怀里看夕阳慢慢落下,情意绵绵,“你还没说清楚,到底怎么看我的?”
君珑下巴顶着她的脑袋,“让你赚成老板娘还不够?”
漪涟较真,“不行,你得像人家亲口说出来,要很深情缠绵的那种。”
君珑拧起眉,听着不对劲,“哪个‘人家’跟你深情缠绵了?”
漪涟怔住,“……呃……那……呃……算了,老板娘就好,缠绵太费劲了。”
“……”君珑抱得更紧,沉声道,“回头查查,李巽抄了太师府多少东西,全部要回来。”
终章 自有逍遥归处
五月后,冬,京城白雪如约而至,纷纷飘落。
雪色皑皑,落于宫舍,落于梅枝,远望宫城如银塑雕琢,缀以梅红数点,煞是好看。
登基大典筹备了一月半,李巽登基,沿用国号兴,改元天启。国宴三日,官民同庆,于京城内多处搭建祭台,随着百官高呼万岁之声燃起大火,声势浩大,象征大兴国浴火重生,从此盛世安泰。
不负百姓期望,天启帝整顿官吏、清查财政、重修法案,事事办得果决利落,还制订了许多利民政策,迎得百姓一片欢呼,自己更是常宿勤政殿,埋头批折,灯火相伴,彻夜通明。
皇帝勤政自然是好,但不可一味全情投入,于龙体有损,亦于后嗣无益。百官先后上书奏请,选妃立后乃当务之急,天启帝不厌其烦的审阅,却不加以回复,全数搁置在勤政殿一角,急得众人团团转,一时半会苦无良策。
今日是个晴好天,陈总管却一脸愁容,不为别的,皇帝昨夜又是通宵在案,如何是好!
他在雪色铺满的宫殿前踌躇来回,终于等来了救星,“柳太医,您可总算来了。”
柳笙本意是回陆华庄去过逍遥日子,李巽不肯,派了数名官兵给他捆了手脚,套上官服,直接扔进了太医院,再补上一道圣旨,柳笙想跑也跑不了。还好,宫里如今人少,差事还算很清闲,时常能喝杯小酒听场戏。
“皇上又批了一夜的折子?”柳笙刚从太医院被请来,官服还没换,习以为常了。
陈总管回话,“说来奇怪,昨日亘城送来一份奏报,看着像一册书,皇上翻了一夜,这会儿还坐在案前呐。您快给劝劝,龙体要紧,可不能这么折腾。”
一听是亘城送来的,柳笙笑了,“无妨,我亦看了一夜,比茶楼听书有趣的多。”
陈总管不懂,恳求再给劝劝,柳笙拗不过,就颔首答应了。
通传后,他理了理官服跨门槛入勤政殿,殿内烧着炭火,温暖如春,暖意熏陶之下,墨香最浓,隐约还能嗅见昨夜留下的红蜡香。这会儿,李巽正坐在案前小憩,眼角眉梢落了一抹非常纯粹的微微笑意。
听见柳笙的脚步,他闭目不动,淡然道,“比前回早了一盏茶时间。”
“您不爱惜龙体,陈总管着急,半时辰打发了三拨人来催,臣职责在身,不敢耽搁。”柳笙恭敬行礼道,“皇上吩咐,臣是该请脉,还是陪您交流读后心得为好?”
李巽听完,方才睁开眼,竟是摆了笑意看他,丝毫未见疲惫神情,“阿涟说你装模作样,有理有据。”不见与朝臣相处的帝王架子,还染着几重兴味,“眼下你已读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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