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一群人七手八脚地带上手铐脚镣,又被人象死狗一样拖上车,这一次来到的不是医院,而是一个戒备森严的地方。我能看出来,这是一个审讯室,房间没有窗户,正中间有一座铁椅子被结结实实焊在水泥地上,我被人牢牢地铐在椅子上,他们手下没有丝毫的怜悯,我的四肢被几乎扭断,已经快好的伤口又疼痛起来。屋子里挤满人,一张张年青而愤怒的面孔,从山坡到这里,我最少挨了十几拳,还被人啐了一脸唾沫。
付建国走了进来,大声喝责大家出去,小鲍也一直在劝说大家冷静。终于房间里安静下来。屋里只剩下四个人,除了付建国和小鲍外,还有两个中年警察。小鲍打开了灯,最起码有四五盏百瓦以上的灯照在我的脸上,刺的两眼直流泪,我把头低了下来,付建国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走了过来,用手拽着我的头发,他两眼注视着我,眼神里愤怒的火焰熊熊燃烧着,仿佛要熔化我的灵魂。“你到底是谁?”他的声音嘶哑,我能听出来他在抑制,抑制自己的愤怒。
“我已经说过多少次了,我是社科院派往黔东南的研究人员,主要研究苗族的文化,你们为什么不去黔东南核实一下。”我无可奈何地又回答了一遍。付建国嘴里迸出了一句国骂:“你还在扯什么扯,社科院的专家能在重镣重铐之下脱逃,社科院的专家能杀两名看守警察,社科院的专家能劫车杀人?”
他一连串的质问象连珠炮一样,打的我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小鲍也把一张纸在我面前晃了一下:“我们已经和社科院核对过了,从来没有一个叫宗家老七的人,也没有派往黔东南什么调查组。黔东南方面也给出了答复,有一个苗文化考察小组,所有的人已经返程,并没有人员失踪。你的谎言已经被揭穿了。”
这些话真如重锤一样,打在我的胸口。付建国拳头攥得嘎嘎直响,不住地锤向墙壁:“你到底是谁,你来这里到底想做什么,你不说就能过关吗,现有的证据就足够枪毙你几回了,你等着下地狱吧?”我什么也没有说,也许这一次我真的要下地狱了。
强大的灯光照的我全身发热,身上的雨水已经被烤干,冒着腾腾地热气。我口干舌燥,但是我没有张嘴要水,愤怒中的他们很难再心平气和地对待我。我完全能理解他们的心情,在他们这种小城镇里也许很难遇见到这种一连串的案件,两名警察被杀,无论是从面子上还是从感情都说不过去。
付建国的耐心显然已经消磨殆尽,他攥着我的领子,恨不得把我一缕缕撕得粉碎:“不管你是谁,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他拔出一支手枪,顶在我的脑袋上:“你不是能脱锁逃跑吗,你再逃一次,我看看。”我相信,如果敢逃脱,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开枪。
外面传来敲门声,小鲍开了门,和外面的人低声交谈着,随既他走了过来:“付队,市局里电话,有人要提他走。”“放屁,谁要提走他。”付建国怒吼起来。
“市局不让问,但要我们无条件服从命令。”小鲍急切地说:“市局王局陪着他们,已经快到了。”付队的声音更高了,几乎已经歇斯底里:“他是杀人犯,连环杀人犯,天王老子来也不能放人。”另外两个人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其中一个人开了口:“老付,冷静下来,我们等王局来了再说。”
“冷静,我怎么冷静。”他象一头发狂的狮子,见人就咬:“他杀了我两个弟兄,他们才二十多岁。”他的全身在颤抖。二十多岁,多么美好的年龄,我不禁想起了在中原那水库下面,两名年轻的战士,还有在鬼谷里面牺牲的吕常思,他们也只有二十多岁,正值人生最宝贵的青春年华。
“那两名警察兄弟不是我杀的,杀他们的人叫言无放,就是绑架我的那个人,他也许已经死了,我只能告诉你们这些,我的身份还是那句话,我是一名科学工作者。”我最多只能告诉他们这么多,就算言天放不死,这仇他们也报不了,但是这两名年轻警察不会白死,他们的仇幂幂之中,会有一番轮回。
可是我说什么都不能平息付建国的愤怒,有人在外面敲打着,小鲍打开了门,“王局。”他的声音恭敬,一个头发有些花白,身材短小的中年人走了进来,站了起来,“王局。”另外两个人也站起来。付队长把脸扭过去,背向他,我能看出他的肩膀在轻轻耸动。
“宗家老七,你就是宗家老七。”王局轻轻地叫了我一声,我点了点头。他走到付建国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扭转脸:“自己人,把他松开,让他洗洗澡,换一身衣服。”他顿了一下:“把所有的资料和东西都移交给来人。我们一点也不留,就当这件事从没发生过。”他的这段话让小鲍和两名中年人也有些意外。
“这件事从没发生过,这件事从没发生过。”付建国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他猛然地转过脸来,我依稀看到他的眼中饱含热泪:“我怎么和他们的家人交待,我怎么和弟兄们交待。”他一步跨到我的面前:“你到底是人是鬼,你到底是谁。”
我被小鲍和另两名中年人带出审讯室,我的身后传来了付建国的痛哭声,他终于克制不着自己。小鲍和另两名中年警察脸色铁青,但仍然遵守了命令,陪着我到一个房间,里面有洗浴间,他们松开手铐,让我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从进入到鬼谷到现在,这是我第一次能有机会洗热水澡。这种现代城市人每日必备的生活方式,对我来说已经成为难得的奢侈享受。
第五章 过关
我在热水下仔细清洗着自己,清洗着自己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清洗掉上面的层层污垢。我的身上伤痕累累,大大小小的创伤数不胜数。这每一个创伤都有着一段血泪的历史。我足足洗了一个多小时,才洗好走了出来,去迎接属于我的命运。
迎接我的是骆驼,此刻的他再无京城分别时的意气奋发,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失望。我有许多话要问,想要问陈世安等人是否全部安全,我想要问吴漱雪的境况。可是我最终什么都没有问,只是低着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同行的还有两个黑衣人,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履行过必须的程序,说过必说的客气话。骆驼同他们告别,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拥着我出了门。天气晴了,明媚的眼光刺的我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在阴暗中生活的久了,渴望阳光却又不适应阳光下的生活。门外停着一辆商务车,黑衣人打开车门,我停下来,往后望了一眼,我看到了付建国,他正在一扇窗户后望着我,他的眼光里满是仇恨。
两名黑衣人一左一右坐在我的身边,车子刚驶出大门,骆驼没有回头看我一眼,而是低声吩咐:“给他戴上。”一名黑衣人应了一声,拿出手铐。我没有说话,默默伸出手了,这也是我预料之中的事情。
车子上了高速,转向了玉林当地的飞机场。我几次想问吴漱雪他们的情况,可是这两个黑衣人和司机我并不认识,也不知道他们是哪里人,更不知道该不该在他们面前提起。骆驼仿佛明白了我的心思。“这几位是政治处的同志,老陈他们都安全返回,只是李金刚大哥的伤不轻,恐怕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而和你们一起去的四位同志,黄勇受了重伤,小樊下落不明,只有曹志还算正常。”他还要说下去,我左侧的黑衣人轻轻咳了一声,骆驼便停住了,把头扭过去,望着窗外。
同样的路程,同样的运八再转直升机,但下了飞机我就和骆驼分开,被送到一处非常漂亮的别墅。这是一处非常漂亮的庄园,从外表看和普通的漂亮庄园没有什么两样,但里面却戒备森严,暗处有人员巡逻,到处装满了摄像头。
我在这里,每天只要不出这个院门,就会受到良好的照顾,有人给我定期换药,体检,有着丰盛的食物。我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写自己从进入鬼谷到被骆驼他们接回去这一段的经历,要手写,不能用电脑,每次写完,便被拿走。然后有人拿来纸笔,再接着写。如此周而复始。
我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也努力回忆自己从进入鬼谷到出来时的点点滴滴,自己的鲁莽,自己的冲动一幕幕出现在眼前,有些决定现在想起来简直可笑之极,让人只想撞墙。我努力理清思路,但我有些部分也不能如实去写,便把责任一股脑的推到了脑子混乱上,跟着四姑娘远离推到误认她是徐教导员,我知道这有些勉强,很难瞒天过海,但在此时,也只有浑水摸鱼这一个办法了。
在这里渡过了愉快而孤单的一个月,写出的材料也有厚厚一叠,没有人找我谈话,也没有做一些无聊的心理测试。只要不出庄园的门,我拥有完全的自由,可以上网,可以看电视。我知道,在这看似平静的表面隐藏着暴风骤雨,我的一举一动都在政治部的监视之下。我在等待着,等待着一切应该降临的风暴。
但风暴并没有来,来的是徐老和师兄,徐老地位极高,师兄身份超然,这两个人的光临简直让我有些受宠若惊。和徐老礼节性的寒喧过后,我站在了朱师兄的面前,师兄对我极为了解,我也是因为他才加入的组织,但是再一次相见却是在这种场合却是两人都始料不及的。他肥胖的脸上竟然有了几道皱纹,额头了也有了两缕白发。我们两个互相拥抱,却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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