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白失声叫起来,“皇上……咱们也算是自己人吧?您您您为何没事上我的身?”
“唉……你看,朕辛辛苦苦造了二十多年的显陵,气势何等恢弘!想不到就这样断送在茹毛饮血的鞑子手里!”
那一个声音幽幽响起。
“……鞑子的时代早就过去,民国之后,又有新中国成立。咱们大明江山,只剩下这些皇陵残迹,也终沦为观光胜地。您……您老怎么还是念念不忘呢?”
朱大白一边嘴里劝着,一边双手摸着自己的身体,不知道怎么把这位老祖宗“请”出去。
“没道理啊!朕特地请何半仙率文武百官在松林山上寻了很久,才终于选得这方风水宝地——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都占全了!前有明塘聚气,后有照壁藏龙,还有九十九个山头朝拜此地,更铸九十九条龙与之对映,保证能使大明江山永存!可怎么会……”
“风水宝地?他说了你就信哪?不说何半仙话中真假,就说改造皇陵这事儿——耗费大量民脂民膏,殉葬无数百姓性命!民是国之础石,础石尽损,国焉能不倒?而投入的几百万两白银,经过层层盘剥,有多少进了贪官的私囊?最后真正用于建造陵墓的,可能还不足三分之一!更何况,花了那么大的精力,就为了自掘一个偌大的坟,何来经济效益?还不如投资国防,加强边疆军力!”
朱大白说得兴起,倒也渐渐忘记了害怕。
“呃……竟是如此……”
那个声音转而悲凉,朱大白只觉自己的嘴巴也跟着微微发颤。
“唉!您要是当初头脑清醒策略正确,那说不定,我还能帮着打理打理江山社稷!不过……现在嘛,我只能帮自己打理打理小小的画廊啦!”
朱大白说完,本想哈哈一笑,却忽地身体一软。
手中的笔,落在地上。
那声音,带着他的身体一起,跌坐在空空础石之上,萎靡在华丽废墟构筑的世界里。
124.晶
“荆轲!你怎么还有脸来这里!”
一声怒吼传来。
我还没站稳脚跟,就被一只手揪住了头发。
转身一看,原来是樊於期。
我来不及开口,只吓得浑身发抖。
他一只手里提着自己的头颅,空空的脖子潺潺冒着鲜血,另一只手紧紧拽着我的领子,掐得我透不过气来了。
“樊将军……我自己也死得惨啊!再说这主意也不是我出的,是田光授意我来找你,要拿你人头去献给秦王,骗取他的信任呀!”
我好容易掰开他的手指,委屈地替自己伸冤。
樊於期手里的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原来是他出的馊主意!走!找他算账去!”
于是,我们两个飘飘荡荡进了枉死城,一路寻田光去。
见了田光,还不等樊於期开口,我忍不住悲从中来。
“田兄!你,你害得我们好苦……”
田光低着头不敢看我们。
他的脖子上碗大的伤口还向外翻着,微微发白,有点流脓。
脑袋晃晃悠悠,一副随时会掉下来的样子。
“荆兄、樊将军……我也不知道会搞成这样啊!我也死得冤枉啊!……要怪就怪太子丹!”
他忿忿地捏了拳头,眼神中有着不敢流露的怨毒。
我一听,也觉有理,当初要不是他逼着田光来找我,也不会有后面发生的事。
“哼!是得怪他!先是怕你泄密就逼死了你,接着又逼死樊将军!而我说了要等高渐离一起出发的嘛,他偏偏不容!派了个不成气候的莽夫秦舞阳跟着我去刺秦王!结果把我也害死了!”
“对对对!依我看,秦王一定会将太子丹千刀万剐!咱们就在这里等着他!”
田光连连点头,差点把头点得掉了下来。
于是,我们三个蹲在奈何桥畔,一边等太子丹,一边抱头痛哭。
没过多久,太子丹就来了。
他竟然哭得比我们还凶!
“呜呼!三位爱卿……我死得好惨啊!荆卿刺秦失败,父王便亲手将我杀了向秦王谢罪!我做了那么多事情,不都是为了大燕国嘛!他怎能这般对我啊!呜呜呜呜……”
“哼!你是咎由自取!”
我们三个异口同声。
“啊?连你们也怪我!我我我……”
太子丹这下傻了眼,哭也不敢哭,结结巴巴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什么。
“啊!对了!这事都怪秦舞阳!是他胆子小,见了秦王就瑟瑟发抖,让那老贼起了戒心,结果功亏一篑!否则诸位又怎会白白牺牲性命?”
“不能怪我呀太子!”
就在这时,秦舞阳的声音自我们背后传来。
我们一回头,只见一人满身血污,脸被刀斩得血肉模糊,但毫无疑问,是秦舞阳没错。
“诸位有所不知,本来咱们这个‘图穷匕见’的计划是天衣无缝的呀!都怪徐夫人那把匕首!”
“为什么?!那把匕首是我用一百金购得,声称‘天下最锋利的匕首’哇!”
太子丹一脸疑惑。
田光也忍不住发问:“就是啊!而且刀刃涂了天下最毒的药汁,只要能蹭到分毫皮肤,就足以立刻取秦王性命!”
“就是因为如此呀!”
秦舞阳恨得血脉膨胀,鲜血不停从他身上飙射出来,溅得到处都是。
“那匕首乃天地寒气之结晶,又浸透了剧毒药汁!秦王殿上,烛光一照,刀刃的晶光便即刻从那副地图中透射出来,根本挡不住啊……因此我才会吓得发抖!你们看,这可不是得要怪那徐夫人的匕首么?”
“哦!”
我们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是匕首之晶光,害了我们所有人哪。
125.君
失尽最后天光。
女人的双手还浸泡在水里。
黑暗中看不见自己,竟连水声都听不见了。
怎会!
她分明感受到手指被水流冲击着,冰冷触感,源源不绝渗入毛孔。
怎么就突然失明失聪似的,只留身体,承受着莫名袭来的恐惧。
“我知道你思念着我呀……”
突然,她听见了一个声音。
仿佛是从水中传来,还能清晰听得串串气泡浮出水面。
“谁!是谁?”
“我是你的‘君’呀……”
女人愣住了,“我的君?”
她记得方才,自己浣纱时唱的小曲。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
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几时已?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那……那‘君’……我只是随口唱唱的呀!”
她看不见他,看不见任何东西,只听有脚步声,拖曳着江边碎石,一步步靠近。
“别这么绝情呀,今日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狗食日’,我方得以在白天出来与你会面!你唱得那么动情,都是为了我,不是吗?”
一双湿湿滑滑的手搂住她的腰肢。
女人吓得浑身僵直,不敢动弹,又瑟瑟发颤。
只觉有两条湿湿软软的物体缠上来,嶙峋粗糙,透过衣物擦痛她的肌肤。
不知道是什么,也不想知道!
但,他要吻她。
刚伸出舌,她已闻着一股河泥的腥,更带浓重腐臭,令人作呕。
他,撬开她的嘴唇。
长驱直入。
阴湿的舌尖,结了厚实一层苔藓,还伴着若干螺壳,割裂她唇齿。
“此水已休,你也无需抱恨。而你的心,也很快会和我的心一样……”
他从咽喉直入她一颗跳动的心。
泥泞的河水,涌入她五脏六腑,令她发不出声音。
“这就是你的心呀,好鲜活的一颗少女心,充盈了天真的期待——期待着,爱情……”
他好喜欢呀!
他的阴冷,包容她炽热的血液和律动的声音。
充斥她,溶解她,得到她。
“定不负、相思意……”
日已生光,当空一轮钻石环,耀眼夺目,只有两三秒时间,旋即消失成一道光线。
却是“君”,给她最隽永的,最辉煌的,爱的证明。
126.凉
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只剩下欢欢一个人。
她本来想收拾了东西就走,但是一个奇怪的文件夹吸引了她的注意。
这个文件夹就在她的公共盘里。
文件名叫作:地狱名单
欢欢的心跳飞快。
难道,这是一份死亡名单?
是谁开的玩笑?
怎么会把这样一份名单放在公共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