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两人同时停手,余韵还在纠缠。
雨点仿佛也随之小了下来。
淅淅沥沥,听得见一辆马车渐渐驶近的铃铛声和车辙声。
肖邦兴奋地从琴凳上站了起来。
“太棒了!先生,你的琴比我的更适合表现这雨的感觉呢!我真是自叹弗如了!”
“肖邦,你在和谁说话?”
这时,乔治桑已经下了马车,开门走了进来。
“亲爱的,你快来见见这……”
肖邦说着一回头,却只发现屋内除了自己,根本空无一人。
“呵呵,你是说刚才弹的曲子吗?我听见了!是不是模仿窗外的雨滴声?很不错呢!”
肖邦摇了摇头,愣愣看着方才男子坐着抚琴的位置,说不出一句话来。
118.贱
我带着满身的伤痛,盘旋在半空中。
远处的城堡,黑得深不可测。
里头住着我最爱的人,和我最恨的人。
我慢慢滑翔靠近,拣了一根横生的枯枝栖息,幻化出人形。
衣袂飘动,透着凄冷。
一不小心,叹息落在树梢上,发出悉悉索索的响声。
城堡上,盛装的狐狸精,正以一个优雅的眼神,洞悉我拙劣的窥视。
在她面前,我惊觉自己修了五百年的少女容颜却宛如年华已逝的老妇。
黯然埋没于夜色中,只剩一点残喘的哀怨。
我只能狠狠地沉默,将沉默在胸中燃成灰烬,再从每寸发肤透出绵绵恨,坠地无声,却灼热到穿透夜色,向她逼去。
但狐狸精轻巧地点燃一支烛。
烛光后面,她的美丽把周围映得辉辉煌煌,更令我怒火焚身。
“你还是来了?”
狐狸精柔声问。
她拖着长长裙摆,沿着城头围栏向前走,将围栏上的烛台一一点燃。
我的目光随着她走。
那顾盼生姿的媚态,盈盈一握的腰肢,还有轻盈动人的举止,令我一腔的恨都失色。
只无力地开口哀求:“你放过他,好么?”
狐狸精浅浅一笑,眼波流转,透射我的身体。
我佯装出的勇气便立刻无所遁形。
“你知道的——并不是我不放过他,对吧?”
“那,我,我不介意你和他在一起,只要他能回来我身边……”
“他不会回去。因为,他早已心中没有你。”
她冷冷断我痴心妄想,而我也知道,她说的是事实。
但我还是被这话激得疯了,大声诅咒:“贱人!你们两个都是贱人!我要用我五百年的道行诅咒你们无休止堕入轮回!我要杀掉你们!一次一次杀掉你们!让你们永生永世都不能在一起!”
“杀掉我们又如何?他也永生永世不会爱上你!你要用好不容易修来的道行去验证,值么?”
她口气柔软,语调平缓,显得我方才的叫嚣如此幼稚,却毫无杀伤力。
点亮了最后一盏烛台,整座城堡都亮起来,摇曳生姿。
烛光中,她抬头迎着夜风,拂开脸颊边的发丝。
望定我,带着狡黠的胜利姿态。
我突然觉得自己的出现,显得多么愚蠢,甚至,是自取其辱而已。
贱的不是他们,而是我自己。
是我自己让自己变成了一个可怜失败者,甚至还低声下气去乞讨早就变质的感情。
是我自己让自己成为了她的笑柄,也失去所有自尊。
是我自己让自己放不下,却被他人看不起。
一切一切,都是我自己轻贱了我自己而已。
119.远
婉之将手伸进大衣口袋里。
半溶的一颗糖,捏着柔软粘腻,但是那香味,透出了厚厚的大衣,还带着体温的一点暖。
她咽了几下口水。
但是那口水,就好比沧海一粟,怎样也填不满她渴望甜蜜的咽喉。
她有些犹豫,几乎就将那糖摸出口袋。
但最后,手刚触及口袋外的寒冷,又立刻缩了进去。
那枚糖,还是留在口袋深处,散发着诱人气息。
婉之加快脚步,埋头往前跑。
迎面的风夹带了些许小雨,刮到她脸颊上,刀一般狠。
她不敢停下来。
好像有无形的教鞭在身后鞭策。
那是她的白马王子赵青松的一句话,“我喜欢女孩子纤弱些,最好跟林黛玉似的,哈哈……”
林黛玉呀!
婉之虽然不胖,但她饱满的身材和林黛玉的清瘦也相去甚远。
想来想去,惟有减肥一途。
婉之知道,减肥最佳良方,就是不吃。
她每天早上起来就喝一杯酸奶,吃一个苹果。
到了中午,是一片全麦面包。
晚上她会先绕着家里楼下跑个几圈,然后,奖励自己一颗果糖,也算是晚餐。
即便如此,她的减肥计划还是收效甚微。
一开始确实有很好的效果,但久而久之却减不下去了。
体重一直徘徊在101斤,怎么样都跌不到整数关口。
婉之急得疯了。
她甚至已经连那颗糖都不敢吃。
只靠它的香味支撑所有口腹欲望。
终于,瘦到95斤。
尖尖的下巴,深陷的眼窝,还有一根根清晰的肋排骨。
她自己见了都有些心惊。
但,赵青松果然喜欢那样瘦的她。
他将她搂入怀中,感受她纤细的腰肢、薄薄的肩头,触手嶙峋,令他有莫名快感。
他满意地微笑,露出一对甜甜酒窝,迷人得要命!
“婉之,要保持哦!你瘦得多好看!我好喜欢!”
婉之躺在他的怀里。
口袋中的糖,化作一池春水。
值得呀!
失去一种甜蜜,得到另外一种。
但,突然,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被扯裂开。
好象有只手,生生把她从他怀里抽离!
她竟然看见,赵青松怀里搂着的,不是她自己,而是一具穿了衣服的骷髅!
它压抑、痛苦、挣扎,一边露出苍白的笑容,一边忍受腹中蚁噬般的饥。
它不但失去所有肉,更牺牲女人的正常月事、还有正常的内分泌。
它此时虽然面带幸福,一只手却还探在口袋里,摸着那枚永远不敢入口的奖励。
而她,那个健康、饱满、略有些婴儿肥的婉之,正站在远处,冷冷地看。
她越飘越远,远到她甚至看不见,他那张糖果般微笑的脸。
120.柳
黄昏的时候。
她亭亭玉立在他白马前。
一蹙眉,凝结了愁霜,又晕开些许幽怨,恰好令眼眶含泪,却不会弄花妆容。
但嘴角带笑,很用力的,且微微带颤。
一抹晚霞笼罩着她纤弱身影,拖曳到很远。
而他骑在高高的马背上。
迎着暮色,只能仰望轮廓,看不见陷入阴影的表情。
但她知道,他看得见她的一切。
她抬起的脸浸透了斜阳凄艳,眼神却依恋。
“别这样……我答应你,春试一考完就尽快回来!”
他哄她,发誓般诚恳。
她轻轻咬了嘴角,点点头。
又用最婀娜的身姿,行至路边,折下长长一枝柳。
“无令长相思,折断杨柳枝……李郎,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她纤纤柔荑递过去,将青葱柳枝送入他手里,留不住他的人,但仍缠住他的心。
等白马终于消失在路的尽头,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那条长长柳枝,搔得他痒痒的,又碍着他策马奔驰。
随手将之抛出很远,又在裤腿上擦擦手心的汗湿。
“唉,真是难缠!最怕这种痴情的女人!避之唯恐不及!”
他,忍不住自言自语。
“唉,真是好骗!这世上哪有这么多痴情的女人?空耗岁月青春!”
她,藏不住满脸得意。
一转身,立刻步履轻盈,翩然归去。
余晖尽了,只剩下路边一株柳,晚风中幽幽叹息。
这几日,恰逢赶考时节,都门多送别,长条亦折尽。
它光秃秃的,春色中寒枝凄零。
人人都讲究折柳惜别,令分离更添惆怅风韵。
但她“留”他,不是真心要留住他,只是演绎“留”的姿态。
而他,亦享受“被留”的满足感。
有没有谁想过,柳它愿意不愿意?
121.燕
“不行了!我……我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