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一幕超出了毛小毛的预计,他心中的偶像,忽然就沦为了自怨自艾的小人。连南宫樊也看不真切,这里面有几分是袒护邱明赫的谎言,又有几分是亚历山内心真实的写照?
“亚哥,我留下来!”
洪亮有力的声音打破僵局,一如王大卫炯炯的双目。
亚历山措手不及一愣,当真动了怒:“说什么傻话!你真想让我变成自私自利的小人吗?!”
王大卫却哭了:“谁敢说亚哥你自私我马赛克他全家!!我只知道,我交不起学费是亚哥你拼命打工帮我,我摔断了腿是你每天早上骑踏板车来载我,还有你们,”少年抹一把脸,转向身边的众兄弟,“我打架你们从来不问缘由就帮我,我在局子里你们就在外面等我到深夜……老子对这辈子很满意!下辈子我到哪里去找这么一帮好兄弟?!”
牛高马大的鲁莽少年突然间涕泪横流泣不成声,毛小毛不禁跟着鼻子一酸。
“我也留下来。”这次说话的是南宫樊,不同于王大卫的歇斯底里,笑面虎嘴角带着洒脱的笑意,“有时候会想,下辈子要变成怎样,但是想来想去,结果还是这辈子的翻版。”要有一帮哥们一起踢足球,有一群兄弟不打不相识,一堆人骑着踏板车浩浩荡荡去海边,再被邱明赫的恶魔补习毁了难得的周末,贵公子耸耸肩,“既然如此,转不转世又有什么两样。”
情况完全出乎预料,毅然表态的人越来越多:
“亚哥,明赫,我们也留下来!”
“梦幻队还要在一起踢球!”
亚历山环顾众人,要说不感动是假的,可是他们好不容易迈出了决定性的一步,好不容易等来了机会,怎么可以毁在这群意气用事的小子手里?
“你们给我出息点!我说这些不是想听你们说这个!下辈子不是还要踢球吗?你们的美女梦,天才梦,发财梦呢?!”振聋发聩的声音喊得众人噤了声,“没错,梦幻队还要在一起踢球,可是我们甚至都没有对手!”亚历山认真的目光流转于每一张熟悉的面孔,“不能永远这样下去啊,总有一天我们会变得和亡灵谷的幽灵一样,麻木不仁,凶残暴戾,会喜欢与黑夜为伴,陶醉于血腥的味道,甚至会忘记彼此的模样。没错我是很舍不得,但我更不希望那一天到来。趁现在,我们还记得太阳的温度,还有梦想和干劲……”
洞窟里传来几声极力压抑的哽咽。
亚历山朝大家伸出右手:“救出沈啸卿,然后一起转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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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只。
沈啸卿感到一阵风掠肩而去,火盆中肆虐的火焰被清风拂过,有一瞬收敛了炙热,变得如蓝丝绸般温驯,他依稀听见风中传来似有若无的一声“谢谢”。
不晓得今天晚上能功德圆满到哪个程度?沈啸卿自嘲地想,时不时抬头看向深渊高处,依旧没有他等待的信号,亚历山那家伙还真是不值得信赖啊……而看台上那堆白花花的骨头比之前更疯癫了,多半是察觉出了他的疲态,妄想着下一个种子选手能把他解决了,不过不好意思要让各位失望了,大爷我一时半会儿还垮不了台。
身后传来咕噜噜的车轮声,沈啸卿闻声回头,囚车一般的庞然大物被推进场内,巨大的笼子上盖着黑色的油布,只听得见其中沉重的脚步声伴着类似利爪刮挠铁板的尖锐声响。看台上的白骨们集体露出最终BOSS上场时的亢奋表情。沈啸卿警惕地皱起眉,他嗅到了强大的妖气,混合着原始兽类的气息。
黑色油布哗啦一下揭开,河东狮吼先声夺人,沈啸卿在颤抖的火光中看清了笼中人,或者准确地说,半人……
耳边仿佛响起体育频道主持人激情的解说声:
“各位听众各位观众,台湾同胞们海外侨胞们,大家晚上好,欢迎收看这场盛况空前的庚林市拳王争霸战。就在刚才,我们的卫冕拳王一登场,立刻赢得了全场观众热烈的掌声!身高一米九九,体重一百九十九公斤,拥有壮硕有力的四肢,威风赫赫的尾巴,浓厚的毛皮是他坚实的盔甲,掌上弯刀般倒钩的指甲是他战无不克的武器……”
硕大的狼首猛贴到笼边,臼齿啃咬着铁栏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沈啸卿在噪音中回到现实。如果这笼子不是下了禁制,早被咬成艺术品了。
一名骷髅看守抄起巨斧朝笼锁猛砍下去,铁门当啷一声弹开,身长两米的狼人咆哮着冲了出来。与此同时,格斗场四周响起喀啦喀啦的马达声,从绕场一周的小孔中升起高高的铁栏,不消一会儿便将整个场地团团围住。中央看台上的狂似乎很满意机关的初次亮相,露出一副“与时俱进,科技兴谷”的英明表情。至此,要从这天罗地网中逃出去,除非沈啸卿能用纸符给自己折一台战斗机。
这个时候再去看亚历山那臭小子有没有良心发现地发来信号已经无济于事了。还好狼人同志没有直接向他扑过来,而是遵循惯例进行了诸如嚎叫,拍胸,呲牙咧嘴等一些列登场表演。沈啸卿则暗自盘算着对策,他一直修习的是东方系的法术,对西方系的知识仅停留在好莱坞电影的阶段,狼人的弱点是什么?十字架?银器?咽喉?
随着一声咆哮,狼人通红着双眼朝毫无头绪的沈啸卿冲了过来,沈啸卿闪身避过那只呼啸生风的巨掌,猫着身子就地一滚,来到兵器架边,刚抽出三叉戟,生着致命弯钩的狼爪又招呼下来,沈啸卿用三叉戟一顶,哪知狼人径直叉开利爪扣住三尖刃,巨大的力道让兵器的尖端嘎吱变了形,千钧一发之际沈啸卿摸到了地上的小太刀,然后做了一个令所有人匪夷所思的动作——他把小太刀水平横在了三叉戟的木柄上。
狼人先是莫名地看向沈啸卿抓着小太刀的手,接下来像是被猛烧到尾巴般嗷唔一声向后跳得老远。
竖直的三叉戟和水平的小太刀,刚好组成了十字架的形状。
沈啸卿见贱招起效喜出望外,高举十字架带着张狂得近乎猥琐的笑朝狼人大步迈去。狗急跳墙的狼人被逼得跳上场边的围栏,夹着尾巴瑟瑟发抖,那俨然是一只肥胖版的树袋熊抱着不堪重负的尤加利树。
沈啸卿决定趁机直捣阿喀琉斯之踝的喉咙,然而下一秒,只听到“咔嚓”一响。那只三叉戟从中间断掉了……
沈啸卿才发现戟身早在刚才被狼人抓住时就已经裂了缝。
树袋巨熊瞪着那只夭折的十字架,而沈啸卿无论怎么调整也无法将手中剩下的材料组装成一个像样的十字架了。
虽然还抱着尤加利树,但是从那逐渐狰狞的表情和刺溜下滑的趋势看,沈啸卿知道那个强悍的狼人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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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在竞技场上方约三十米的地方,庚林学院的大队人马蹲守在岩石的阴影里,焦急地关注着比赛实况。这里曾经是修建竞技场时用来运送泥土和石块的施工道,隐蔽性非常好,只可惜他们来晚了一步,现在即使发出信号沈啸卿也无力回天了。而邱明赫总算见到了方才河东狮吼的主角,看来狂是一定要置沈啸卿于死地不可。
另一边,毛小毛在一天之内经历了两次偶像破灭,在看到狼人冲向沈啸卿时,金盏菊少年痛苦地捂住了眼睛,只听到身边王大卫恨铁不成钢的现场解说:“靠!这都打不赢,国王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南宫樊却一愣:“沈啸卿在干嘛?”只见沈啸卿抽出兵器架上两把西洋剑,一边比划一边对狼人说着什么,他看得风中凌乱了,“难道他打算用毒舌连击好让对方羞愧自尽?”
沈啸卿面对着近在咫尺的狼人,敲着两把西洋剑,正用英语不断向对方挑衅着:“Be a Knight!Take this and fight me for honor!”
可能狼人长期身处异国他乡,已经很久没听过母语,只见他在全场瞩目下含着热泪接过那把花剑,昂起狼首,弓起狼腿,尾巴猛地一翘,摆出了击剑的架势。狂在看台上简直要抓狂:“你理他个鸟!现在的妖怪还有没有点自知之明?!”
“DO or DIE!”沈啸卿高声宣战,然后两把花剑乒乒乓乓交织在一起。
于是亡灵谷的居民和庚林学院的访客们一道,以茫然的表情观看起这场诡异的西洋剑比赛。
沈啸卿不愧杀手出身,花剑在他手中舞得眼花缭乱,只看见大搓小搓狼毛如天女撒花般在半空飞舞。邱明赫错觉耳边传来了卡门序曲热情豪迈的节拍。
用两根手指捏着西洋剑一戳一戳的狼人,或者说萌兽,很快被沈啸卿剃了个精光,只剩下脖子上那一圈毛了,沈啸卿在狼毛大雨中表情猥琐地觊觎着狼人的咽喉,可惜至今没有机会……
看台上的狂终于暴走了,豁地站起来,抄起扩音器抬头命令道:“开天窗!”
毛小毛见狂喊话的方向是朝着他们,吓了一跳。南宫樊也纳闷:“开天窗?什么意思?”话音未落便脸色一变,转头与邱明赫面面相觑,亚历山见两人面色紧张,正丈二和尚的时候,头顶上方传来石磨转动般的隆隆声响。
一丝冷风削下,伴着呜呜的风声,一行人闻风抬头,只见深渊顶端一处平台上,三五只骷髅正合力推动一块巨石。巨石的背后毫无疑问就是“天窗”,如练的月光一分分洒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