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看吗?”
“呃……”
没等博雅反映过来,两根手指带着沁凉的感觉拂过自己的眼睑,随即眼前的一切都不一样了:原先看上去祥和平静的平安京上方黑云滚滚,无数道奇形怪状的灰黑色烟雾到处攒动,颜色有深有浅,忽分忽合,升腾并纠结着,形成一副诡异骇人的画面。
“啊!”博雅倒退了两步,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哈哈,”晴明纵声而笑,“真是个奇妙的地方呢!”
“这……这是什么?”博雅定了定神,嗫嚅道。
“唔,这就是平安京中的怨灵啊,人鬼共存的世界。”晴明看着他,笑容可掬地说。
“太可怕了,它们从哪儿来?”
“从人心中来。”
说完这一句,晴明就从容地站起身来。
“回去吧,博雅。一起喝一杯。”
“……唔。”
两人缓缓地向山下走去,其中一个不停地回头张望,直到那片黑雾消失在他的视野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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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
二人坐在晴明家的廊檐下喝着酒的时候,晴明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什么?”
“今天有稀客。”晴明似笑非笑地看着博雅,“这可是你招来的。”
“我?”
话音刚落,门口已经传来了牛车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声惨叫,一旁的蜜虫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又是一个被安倍家自动门吓着的可怜人啊。
来人终于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一张保养得很是体面的脸带着余悸未消的惨白,出乎意料地,正是那位大纳言本人。
“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晴明安然地说道,礼数周全地请对方入室坐下,“您到这里来,是找我还是找博雅?”
“啊,”大纳言一边伸手拭着额上的冷汗一边说,“来得冒昧了。实在是有些事情,想请教阁下。”
“请尽管直言,如有能够效力之处,不胜荣幸。”
阴阳师彬彬有礼的态度打消了大纳言的顾虑,他的脸上突然现出了一副哭丧相,先前保留着的那一点镇静完全土崩瓦解了。
“这件事您务必要帮忙啊,晴明阁下!下官的身家性命在此一搏了!”
“哦?出了什么大事了?”晴明感兴趣地挑起了眉。
于是大纳言先是左右看了看,确定并无旁人,才脸色郑重地对晴明与博雅用几乎听不见的耳语说道:“太政大臣大人……被鬼怪附体了!”
“鬼怪……”晴明的眼中掠过一道闪光,“那么,您是怎么知道的呢?”
“因为那鬼怪……”大纳言吞吞吐吐地说道,尽管是初春的天气,他的汗珠却顺着面颊直往下淌。
“那鬼怪……是我带到他的府上的!”
啊的一声,博雅张大了嘴,晴明却连眉头也不动一下。
“事情是这样的,”大纳言定了定神,“半个月前有人带了一个舞姬到我的府中,说是想让我帮助引荐给太政大臣。那舞姬的舞艺的确非同凡响,人也长得花容月貌,我心想这可是一件好事,于是就收留了她。不曾料想,她竟是鬼怪所化!”
“舞姬……”博雅突然想到了昨夜宴席上的那个女子,“是会跳胡旋舞的那位吗?”
“正是。如此看来,博雅大人也见过她了,唉,这可如何是好?太政大臣如有不测,他那一族定会迁怒于我,我这一次只怕是必受连累了!”大纳言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些话来,其状甚是沮丧。
“可是那人……那人是很美貌的女子,并不像鬼怪……”
“博雅。”一直在一旁带着微笑静静倾听的晴明,不露痕迹地打断了博雅的话,随后转向大纳言,“您是如何知道她的身份有异常人的?”
“这……”大纳言吞吞吐吐地,脸上显出犹豫的神色。
“事已如此,如果想要我来解决问题,必须原原本本地将事情经过告知。否则的话,恕我爱莫能助。”晴明的语气客气而冷淡,含有不容动摇的权威。
大纳言此刻已无风度可言,伸手猛擦了一把额上的汗。
“呃……是这样……”在前程、性命与颜面之间权衡,毕竟还是前者更重要。“其实是我起了私心,想把舞姬占为己有。话又说回来,那女子的确美貌,能抵御鬼怪的诱惑的,可不是下官这种寻常人啊。”
“明白了。”晴明不动声色地说。而博雅却突然想起了藏人少将略带贪婪的目光。
“某天晚上,我特意遣散了侍女,来到她的住处。那天月色很好,我想偷窥一下她随意不拘的样子,就悄悄地走了过去,掀开帷屏。谁知道……”大纳言突然打了个寒颤,脸上的五官也扭曲起来,“谁知道那女人……那女人竟摘下了自己的头!”
“什么!”博雅顿时毛骨悚然。大纳言回想起那日情景,连说话的时候嘴唇都在打颤。
“千真万确。当时我看到的,是一个没有头的女人坐在那里,一只手捧着自己的头颅,另一只手拿着梳子,那长发从头颅上披散下来。我当时一定是被吓呆了,脑子里一片空白,连逃跑也忘记了。也可能是我惊叫了一声,总之,做了什么我已经完全记不清楚了。那女人大约是发现了我,将手上的头颅一转,头颅上一双眼睛正对着我所在的方向,吓得我立刻魂飞魄散,拔腿就跑。”
“从那天起我就病倒了,几天不曾过问事情。昨天才略好一点,问起那个女子,结果家臣们已经按照我之前的吩咐将她送到太政大臣家了!真是冤孽啊,为什么让我遇到了这样可怕的事!”
说到此处,大纳言几乎是捶胸顿足,颓唐不堪,一副听天由命的可怜样。
“没有头的女人……”晴明感兴趣地翘起了嘴角,“唔……相当有意思的一件事。”
“您还等什么?”大纳言叫道。“此刻那女鬼就在太政大臣府上,也许这就要吃人哩。请您务必帮忙,拜托了!”
“好吧。”晴明道,“既然是大人的请托,晴明自当从命。”
晴明转过身含笑看了看博雅。
“那么,一起走?”
“啊?”还没从女鬼事件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的博雅慌乱地应了一声。
“走吧。”
“好,走。”
太政大臣并不在府中,他们却在门口遇到了大臣的侄儿头中将。
“真不巧,叔父大人去了六条的别墅,三日之后才会回来。”
听到了这句话,大纳言松了一口气,“那么,前日送来的那位舞姬,可还在府中?”
“舞姬……是您送来的那一位吗?”
“对对,就是她。”
“哈哈,”头中将暧昧地笑了笑,“您可真是情长的人啊,该不会舍不得了吧?”
“大人取笑了。”大纳言额头上已经满是汗水。
“她自然随行。叔父大人的为人您也知道,怜香惜玉的风流禀性可一点不输给少年人呢。话又说回来,美人香巢度春宵,这般旖旎风光还真是令我辈小子羡慕呀……嗳,这位不是阴阳寮的安倍晴明大人吗?一向少见,什么风把您吹到此地了?”
大纳言早已呆若木鸡,求救似地望向晴明。晴明却并不在意,礼貌地接语道:“一点小事罢了。既然大人不在,那就改日再来登门拜访。”随手扯了一下博雅的衣袖,转身离开了太政大臣的府第。
“这该如何是好!”大纳言拉长着脸,看上去好像随时要哭出来,样子着实难看。“太政大臣此刻正跟那女鬼在一起!”
“看来是命中注定了的事情啊。”晴明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什……什么?您是说您不管了吗?这可不行啊,您明明答应过的!”
“晴明……”看看大纳言急得额上青筋暴起的狼狈相,再看看好整以暇眯起了眼睛的晴明,博雅迟疑地叫了一声。
“唔,不必担心,既然说过要帮忙的话,这件事就由我和博雅来处理吧。”晴明从怀中取出一张画有五芒星的符咒,交给了一脸疑惑的大纳言,“把这个贴在卧室门上,三天之内不要出门。如果驱鬼不成,鬼怪可能重新回到熟悉的地方哦。”
“啊……啊!明白了!”
目送大纳言慌张离去的背影,晴明脸上浮出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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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大纳言那里会有危险吗?”此刻,晴明和博雅正在去六条别墅的路上。博雅想起了方才的事情,忧心忡忡地问道。
“那个啊……”晴明不在意地微笑着,“不会有危险的。我那样做只是不愿他跟着碍事。”
“嗳?”
“呵呵,不过笼闭三天也算是对他的色心的小小惩罚吧。”眨了眨细长的凤眼,阴阳师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恶作剧神色。
“……可是那女子……”
“嗯?”
“……并不像女鬼。”博雅好不容易说出了心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