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当日九鬼胜和酒吧老板之间的气氛总得来说是非常和谐且融洽的。日本任何一个黑社会组织之所以能几十年甚至数百年强盛不衰,除了组织内大量成员能打敢拼之外,更多的时候还是靠这个黑社会组织在所在社区内多年来结下的善缘。说白了,如果能雨水均沾,无论是黑社会成员还是社区商户居民其实都可以接受彼此的存在。
就在九鬼胜和其他几名黑龙会中的武斗派分子跟酒吧老板沟通完毕之后,一名喝至微醺的外国人却好死不死地用他生硬的舌头,以日语道:“你就别装了,书不是你这样看的。”
“你这个醉鬼懂什么?去去去,该干吗就干吗去,别打搅人家用功!”九鬼胜轻蔑地啐了外国醉鬼一口。→文·冇·人·冇·书·冇·屋←
九鬼胜虽然不认字,但是他很自信他为装蒜所下的功夫理应瞒得过众人。为了准确掌握最优美的阅读姿态,精准地算出自己大概该多长时间翻一页书,做事向来有着日本式认真的九鬼胜,可是曾经连续一个月潜入庆应大学里观察大学生们的读书姿势和翻页的频率。
结果被九鬼胜这么一说,外国醉鬼脸上就有点挂不住了。原来,这名外国醉鬼不但是一名黑手党,竟然还是一个有着博士学位的学者。其实若不是各国政府都有意识地以各种手段在各个领域打压有着黑帮背景的人才,导致这名醉鬼黑手党被逼得走投无路,他也许会像大多数书虫一样永远那么磕磕绊绊地学下去、考下去,而不会选择才一咬牙弃文从武凭借着自己过人的化学知识干起毒品生意。醉鬼黑手党的学问放在学术界其实都蔚为可观,何况放在黑道上,更可谓绝对算得上饱学宿儒了。
向来喜欢轻蔑其他黑道分子没文化的醉鬼黑手党,当然受不了像九鬼胜这样不但在自己面前装蒜,还反过来轻蔑自己的行为。于是他便一时冲动做下了那件足足后悔了下半生的事。醉鬼黑手党劈手从九鬼胜手中一把夺过他正在翻看的书,然后边高举着让所有人观瞧,边大声嚷嚷道:“来来来,你们都过来看看,什么叫作装蒜!根本就不认识意第绪语,还没事捧着一本书装样子,书都拿反了,字都倒着的,就你这么个玩意儿还配读书,你就配读个屁!就连书上字正反都不认识,还在这儿装蒜读书呢?你要装蒜还不如装蒜读报纸呢,至少你不会二到连报纸上照片的正反都会搞颠倒的地步!哼,见过不要脸的,可没见过这么不要——”
醉鬼黑手党嘴中的“脸”字还没出口,九鬼胜已经飞起一脚踹到了他的脸上。再然后,就因为醉鬼黑手党当面揭穿了九鬼胜装蒜读书这件事,引发了一连串的后续事件。而后续事件最终造成的三个结果,第一结果就是贵为黑龙会大当家的近藤弘毅最后不得不为了九鬼胜向意大利黑手党、自己手下的几名武斗派和位于四本目的这家酒吧赔钱了事——九鬼胜虽然从不轻易出手,但一出手就是狠手,跟随醉鬼黑手党前来的数十名黑手党和试图阻拦他防止事态扩大化的黑龙会武斗派成员皆被他出手揍成残疾,事发酒吧不但被砸,酒吧的老板更被九鬼胜出手时恐怖的样子给直接吓疯了。第二结果则是从“四本目酒吧”事件之后,日本黑道上就再也没有人敢说九鬼胜装蒜了!至于第三个结果嘛,就是九鬼胜从此以后开始不再装蒜看洋书,而改成装蒜看洋文报纸了,而且所选的报纸都是有照片的那种。
按照脉搏计算了一下时间,九鬼胜觉得自己貌似又应该翻一页报纸了。在翻阅报纸的同时,九鬼胜他抬起头看了一眼美得只能让人用惊艳两个字形容的染香。
只见黑发如云的染香,此时正在用那双位于如同远山般清雅的眉峰下、晶莹黑亮仿佛晨星的眸子,眼带笑意地看着九鬼胜。
被美得如诗似画的染香这样饶有深意地一看,九鬼胜表面虽然不动声色,但内心深处已经忐忑到不行,暗暗庆幸多年来他始终如一装蒜到底,至今日眼见着终于就要有结果了。
九鬼胜故作潇洒地收起报纸站了起来,走到美丽女子的身边,甩了甩他的长发。无数头皮屑开始随风飘舞。
“啊,染香,你没有觉得此时,当我们站在大海上向外望去,红尘中的一切都是那么茫远而无趣吗?你们中国古人曾说,海到无边天做界,我想只有在咱们这种环顾四周所见无非海阔天空的地方,才会发现这样真实不虚的人生真谛吧!”九鬼胜一口气将他刚才想了好久的最能装蒜的词说了出来。
“呵呵。”染香微微一笑,饶有兴趣地看着九鬼胜。曾经纠缠黑衣女人叶三的黑丝,在被染香再次注入真气后,开始仿佛一条条灵蛇般在染香的身体和手上游走。
“染香,你一次次地轮回在充满无穷战斗的修罗地狱中时,是不是也像我一样充满了白云苍狗般世事无常、诗意难言的寂寞?”九鬼胜见染香并没像其他女人一样对自己的装蒜神态嗤之以鼻,不觉精神大振。不但嘴头不知所云、前言不搭后语的酸词继续喷薄而出,而且更在说出这段酸词之时,连续换了手托额头沉思状、双手插兜潇洒状、双手抱肩皱眉状等数种姿态。
在使用了众多姿态都始终找不到到位的感觉后,九鬼胜决定使用道具,制造出一种不羁的效果。
只见他一手撑在船舷上,一手拿着一只里面酒水颜色颇为可疑的红酒杯摇晃着,边用影子遮挡住阳光形成一个扭曲的剪影,边用他右手腋下根根挺拔、力争上游的腋毛倔强地以浓烈的味道污染了空气,右侧嘴角则不断努力向斜上方抬升,寻找到一个能让自己看上去显得不羁的位置,却由于始终找不到位,反而搞得他的脸看上去全然一派中风后遗症者的风采。
染香见此情景皱眉、皱眉复皱眉,同时眼神中亦夹杂着一丝惊讶。染香清楚地记得,此刻忽然出现在九鬼胜左手中的红酒杯,在之前明明被放在距离两人约有四五米远的一张桌子上。
“他是怎么办到呢?”染香在头脑中勾勒了几种操作方法,却发现每种办法皆不可能像九鬼胜这样忽然将远处桌面上的物体如此不动声色地取到手中。
莫非这一切都是跟九鬼胜本人的神秘武功有关?想到此处,美丽的女子忽然笑了。她的笑灿烂、甜蜜,间有女人的韵与媚以及小女孩的纯与真。
“不知佳人为何对小生发笑?莫非是想像秋香一样向唐伯虎三笑留情乎?”九鬼胜看着染香的笑,不免先是一愣,然后误以为他坚持不懈装蒜多年终于等到了那个可以欣赏他特别与独特的女孩。
“我这人一紧张就喜欢笑。有人曾对我说,一个人笑是为了松弛紧张的情绪。也有人曾对我说,笑来源于野兽撕咬前的露牙动作,一人笑是因为她看到了猎物。”染香掩着嘴边笑边说道。风神俊秀的她,此时美得宛如一株在春风中烂漫的桃花。
“嗯,很有思想,很有内涵!卿云里雾里说话的样子,很有我当年还是惨绿色少年在天涯放着风筝时的风采。”九鬼胜见平生第一次有女人愿意对自己说出十个字以上的话,顿时如饮美酒般飘飘然起来,为了进一步制造效果引起染香对自己的好奇心,九鬼胜当即一仰脖子将红酒杯中散发着异味的液体喝了个干净。此时陷入了某种近似单相思情绪的他,整个人甚至已经忘记了染香跟他之间正处于一种你死我活的敌对关系。
浪漫是好事,但是一个人如果多少年来,始终都找不到一条释放自己浪漫情怀的渠道,便难免会因为积攒了太多浪漫而整个人变得经不起一点暧昧。哪怕这一点暧昧根本似有若无。
“你喝的这红酒馊了吧?味道闻起来怎么这么怪啊?”染香奇道。
“我喝的不是红酒而是酱油醋,红酒只能让人醉,但同样颜色的酱油醋却可以让人动情品味十丈红尘中沉淀在岁月中沧桑与寂寞的情怀。而且酱油醋远比红酒便宜得多,哈哈,我这人就是这么幽默!”九鬼胜微笑着说出了他在内心深处孕育打磨了很多年的一番台词。
“哦。”
“哦?在下如此较劲地幽默,佳人您不会只回给小生一声‘哦’吧?”九鬼胜见染香对自己用心良苦的行动只给予了如此轻描淡写的回应,全身上下仿佛一拳挥空般的难受。
“‘哦’的意思,就是人家知道了。哎,说起来你这人真是个特别的人——”染香幽幽地说。
“特别好啊!在下承认余天生就是一个性情中人。”九鬼胜连忙自认道。他曾经听说过,在女人眼中特别的男人,在恋爱时往往特别容易有戏。
“呵呵,你的确很特别。”染香边说边用她纤细的手指,又轻轻地拾弄了一下自己头发,将头发在自己的脑后打了一个结。她判断在接下来自己跟九鬼胜之间即将爆发的对决过程中,她应该再无像之前那样随意披散着头发潇洒作战的机会。
“是吗?”
听到九鬼胜的疑问,染香不由得笑得更灿烂了。她歪着脑袋对九鬼胜说道:“是!”
话未说完,染香已出手。只见她右手并指如剑,连环四招,一虚三实,急攻九鬼胜的双眼;左手合掌成拳,刚拳直击,目标九鬼胜的鸠尾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