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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臣 (宇十六)


  有常公公的那句话,江安义原本不打算进千金坊,而千金坊知情知趣,主动献上礼物,江安义当然不会太过份,微微一笑,向那汉子拱拱手,举步向下一家行去。
  看热闹的众人见千金坊不战认输,越发群情汹涌,常乐坊的大街被看热闹的人群堵得水泄不通。
  第四家是长乐天,从门前的架式看,长乐天已经得到了消息。雁翅排开的两列青衣护卫,既是迎宾又将看热闹的人挡在了外面,长乐天的红木牌匾下站着赌坊东家康知志。
  看到江安义三人,康知志微笑地迎上前,倒像是多年老友相逢,拱手寒喧道:“三位,康某等候多时,里面请。”江安义对康知志好感立生,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这位康老板温文尔雅,言谈举止让人如沐春风。
  “常乐坊十余年没有这样的盛事了。”康知志在前面半步引着路,裯衫飘摆,卓尔不群,“我记得十二年前的四月,当今天子刚刚及位不久,康某那时还只是长乐天的一名管事,来自南疆的赌场高手田少秋想在常乐坊开赌场,所以先声夺人大杀四方,三天之内赢了二百六十万两,二十八家赌场关门认输……”
  “不错,张某还专门到常乐坊来看过热闹。”张延年目露缅怀之色,插言道:“我还记得这位田前辈青色土布衣裤,青帕包头,面色黎黑,双目如电,特别是那双手臂,长及双膝,手摸牌九令人眼花了乱……”
  常公公显然和江安义一样,对这场往事并不知晓。常公公性急,打断张延年的回忆,径直问道:“最后的结果如何?”
  “田前辈的举动犯了众怒,听说常乐坊的赌场联合起来,请出了赌仙丁闪出手,赌仙与田前辈的赌斗就是长乐天举行,可惜当年长乐天只请了几位赌场代表观战,事后这些观战者说赌仙与田前辈共斗了三场,田前辈一胜二负败在赌仙手中,从此,江湖上便没有了田前辈的消息。”张延年叹了口气,接着道:“想来田前辈败北之后心灰意冷,从此退出江湖了。”
  康知志带着三人穿过长廊来到后院,曲廊之侧花石草木掩映,倒像进了富贵人家的花园。康知志接过张延年的话头道:“康某有幸,当年作为一个服饰的小厮目睹了这场赌斗,两位前辈出手风采依旧仿在眼前,没想到十二年轮回,康某有幸,再暏盛事。”
  江安义立时醒悟过来,从康知志的话中可知,自己此次的行为被视做当年田少秋一般,只是不知这次常乐坊的赌场请出的是谁,难道仓促之间他们也能请到赌仙丁闪出手?
  庭院深处有栋木屋,门前院落站着七八个人,崔华明赫然在其中,看来是常乐坊这百余家赌坊推出的代表了。屋门半掩着,从里面露出烛光,康知志侧身让客,笑道:“三位,里面请。”
  里面是间木板地、木板墙、木顶板的堂地,正中间设着火塘,几张竹椅围着火塘随意地摆放着,往前正中的壁下是张桌案,供奉着祖先牌位,牌位前三个碗,木墙上挂着乐器,显然不是平常郑人家的摆设。
  听到响动,一名头戴青帕的老者从旁侧的门踱了出来,土布衣裤,苗人打扮,江安义看到老者的手长及膝,顿时知道这老者是谁了。果然,康知志恭恭敬敬地向老者躬身道:“田前辈,惊扰你了。”
  那老者也不答话,径自到火塘边的竹椅上坐下,沉声道:“当初老夫输给丁闪,答应他看守长乐天二十年,或是出手三次,怎么,可是要老夫出手。我要提醒你,此次出手不论输赢都算是第三次了,出手之后老夫便要离开这里了。”
  康知志从怀中摸出块墨黑的牌子,递给田少秋道:“这是前辈当年留下的信物,先行奉还,此战之后前辈便是自由之身,再无拘束。”
  接过木牌,田少秋在手中摩挲着,片刻出神,叹道:“十二年光阴易逝,又见到你了老伙计。”
  将木牌揣入怀中,老者抬起头打量了一眼江安义三人。目光如电,江安义感觉目光有如实质,像一把冰刃直指入心。高手,联想起前不久看到的那名络腮汉子,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连续遭受到二名内家高手了。
  江湖中藏龙卧虎,诚不欺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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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 天外有天
  目光有如实质突然一亮,落在江安义脸上,随即隐去。田少秋回复了平常老农的样子,招呼江安义道:“十二年困居此处,不想江湖上出了如此人才。江湖后浪推前浪,后生可畏啊。少年郎,且坐过来与老夫闲聊两句。”
  江安义心中暗凛,不敢大意,恭敬地躬身施礼道:“见过前辈。”
  火塘生着火,铁架上放着个大铜壶,从壶嘴中喷出白雾来。田少秋喊一声,从侧门屋中跑出个满身银饰的姑娘来,手中拿着两只陶土大碗,冲着江安义嫣然一笑,道:“公子喝茶。”
  田少秋两指拎起铜壶,一道水柱飞泻入碗,没有半滴溅入碗处。两碗茶都在七分处停住,不多一分不少一毫。铜壶如斗,里面装满热水,至少也有二十余斤,在田少秋的手中有如小茶壶,江安义自忖也能做到,但绝不可能像田少秋这般举重若轻,接下来的赌斗怕是麻烦。
  田少秋道:“这是老夫家乡产的红叶茶,我孙女特意带来,看看是否喝得惯?”
  茶色红亮近褐,江安义尝了一口,滋味醇和,有一股特有的涩味。田少秋好意请自己饮茶,当然不能驳了面子,笑道:“好茶,味重回甘,别有一番滋味。”
  康知志和赌场代表不敢催促,站在一旁静待两人慢慢喝完碗中茶。将手中碗放在地板上,田少秋笑道:“当年老夫莽撞,以整个常乐坊赌场为敌,不想十二年居然还有人仿效老夫,不胜荣幸。”
  江安义心想,我可没那么大的雄心,只不过是为了钱,顺道教训一个云山坊。莫非田少秋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对自己有好感,等会比试会不会放点水。
  田少秋看出江安义的期盼,道:“当初老夫答应镇守长乐天二十年,或是为其出手三次,如今机会来了,年轻人,别怪老夫以大欺小,这赌斗可不能留情。年轻人,你玩什么最精,咱们不妨就赌你最拿手的赌技。”
  掷骰、橙蒲、双陆、叶子戏、骨牌、马吊,江安义都不熟,只会一个听骰。见江安义面现难色,田少秋立时明白了,笑道:“原来是个假赌徒,真高手,也罢,那就选摇骰、掷骰、听骰吧。”
  有人抬来骰桌,拿来骰子和骰盅,田少秋站起身道:“多少钱一局?”除去一万两本钱,江安义从赌场赢来六十余万,三局,便一局二十万吧。
  康知志笑道:“且慢,这三场赌斗最后还有个输赢,输家再赔上一百万如何?”
  一摆手,旁边有人提过来一个锦盒,打开,里面整齐叠放着四叠银票。康知志道:“常乐坊的赌场大家凑了四百万两在此,共襄盛事。”
  江安义顿感压力,输了便是一百万,岂不要倒贴回去。常公公倒是很自信,尖声道:“公子,不妨一赌,不妨事的。”不妨事的,赢了钱自然不用说,要是输了,常公公可准备用“内府行走”的腰牌唬人走路。
  箭上弦上,江安义只得硬得头皮上了。
  第一局摇骰,江安义和田少秋各持骰盅,以三枚骰子点数加起来多者为胜。小心地摇晃着骰盅,江安义心神皆在三颗骰子之上,常公公和张延年更是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紧紧地盯着江安义。再看田少秋,一手不紧不慢地摇晃着骰盅,另一只手端着大碗茶慢慢地喝着,丝毫不以眼前的赌局为意。
  江安义和田少秋目光一会,两人同时将骰盅扣在桌上,江安义心中有数,自己的三个骰子都是六点,不会输。
  田少秋脸带微笑,刚才骰盅扣下之时,除了用真气护住自己的骰点外,他还用小指一点桌面,一股真气沿着桌面透入到对手的骰盅之中,悄无声息地将江安义的一个骰子挑转。看样子江安义毫无查觉,看来年轻人还是经历的少啊。
  揭开骰盅,田少秋自然是三个六,江安义两个六一个三,输了。
  震惊,惊诧莫名,百思不得其解。看着田老汉高深莫测的笑脸,江安义不详的预感变得更浓了。
  百般不情愿地将二十万两银票交给康知志,常公公有点后悔了,低声冲江安义道:“要不,咱们不玩了,留下四十万两也好交差。”
  “掷骰,可以按要求掷出要的点数,也可以按丢出来的点数大为赢,年轻人,规则由你定。”田少秋拿起骰子在手中抛着。
  江安义曾经练习过掷骰子,用真气控制点数就像用手摆放一样,百试百灵。只是经过刚才摇骰,江安义的自信心动摇了,有一点可以确定,田少秋不光赌术强过自己,连内功也较自己深厚。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己太小视天下英雄了,今天怕是要输得连裤衩都要脱掉。
  田少秋笑眯眯地看着江安义额头汗滴成型,年青人知道大事不妙了。康知志等人心情放松下来,甚至有些后悔,高估了来人的实力,早知道就不用请田少秋出手了。
  “还是点数大的赢吧。”江安义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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