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回到太仓的幸时建议断了钱渊的分红,这一断就是半年。
可惜等幸时回了京城还没多久,南边就传来消息,再到昨日钱渊入西苑,陛下否曹邦辅,钱渊又痛揍徐璠……
王忬也舍不得那大笔大笔的银两,这两三年来,应星糖铺遍布天下,不说浙江、南直隶、福建等地,南至广州,西到四川,北抵辽东,处处都是,每年的分红是一笔不容小觑的银两。
但在传出钱渊简在帝心的传闻后,王忬内心深处的软弱又一次占据了上风,就算要吞掉这笔银两,也要等钱渊无力反抗的时候。
这些年来,钱渊名声遍传海内,但让王忬印象深刻的,还是三年前杭州城内发生的一切。
于是王忬立马将幸时打发过来,而且还搭上了名满天下的长子王世贞。
不过,王世贞是不打理府内这些杂事的,除了公务只顾着写诗论文,压根就没听出钱渊话里话外的意思。
幸时苦笑着拱拱手,一本正经的胡扯道:“今年倭寇愈发猖獗,入不敷出啊,但太仓王家数百年名声,岂能因为些许钱财毁于一旦。”
“展才放心便是,二少爷今年乡试第十八位中举,入京之后……”幸时瞄钱渊眉头皱起,立即改口道:“不,现在就去信,保管二少爷衣食无忧!”
钱渊语重心长的叮嘱道:“那就好,那就好,会试可别忘了带吃的,京城冷着呢。”
“是是是,一定记得,一定记得。”
一旁的王世贞听得稀里糊涂,而张居正却若有所思,如果没记错,钱渊好像是和太仓王家合作经营糖铺。
“展才,据说昨日和徐阁老长子闹了一番?”王世贞懒得想太多,径直问道:“昨日不方便来,今日事情都传开了,你也太鲁莽了,其他的不说,还是同乡呢。”
“何止同乡,还是同窗。”钱渊探出脚,小黑沿着腿灵活的窜上来,趴在钱渊的肩膀上。
王世贞摇摇头,“得罪了吏部天官,又得罪了华亭,难不成你想靠上严分宜?”
这时候,又有敲门声响起。
张居正推门出去,片刻后就回来了,将一份名帖递给钱渊,“说曹操,曹操到!”
钱渊打开瞄了眼,啧啧,是严世蕃的帖子,邀他上门呢。
转头看见脸色难看的王世贞,钱渊咧咧嘴干笑着瞪了眼张居正,这是在拆我台啊,有必要加那句话?!
张居正努努嘴,“帖子上金丝勾勒,满京城唯有一人。”
历史上的王世贞和严嵩有深仇大恨,他父亲王忬据说就是死在严嵩手上,当然,现在王忬还活着,但王世贞至交好友杨继盛却是死在严党手里的。
虽然杨继盛是病逝狱中,但满朝上下都心知肚明。
看着王世贞愤然而去的背影,钱渊冲张居正摊摊手,“他这是觉得我会投靠严党?”
“连续得罪了徐阁老和吏部天官,据说又和大司空交好,他这么想也不稀奇。”
大司空就是工部尚书。
回京升任工部尚书的赵文华如今堪称朝中重臣,毕竟是大九卿之一嘛,但事实上他什么都做不了主,因为工部早就是严世蕃的自留地,而且他本人也是随传随到。
“这么说来,定下来是胡汝贞了?”赵文华面露喜色。
“八九成吧。”严世蕃笑吟吟道:“那厮送了不少好东西吧。”
“还行,还行,最好的都挑出来了,回头孝敬义父。”赵文华小声说:“据说华亭钱展才昨日在西苑替胡汝贞说了好话?”
“啧啧,这钱渊……”
严世蕃说到一半起身行礼,严嵩正在仆人的搀扶下缓步走进书房。
靠在软榻上,饮了口热汤,严嵩才转头问,“适才说起钱展才?”
“是,义父。”
“昨日据说将华亭长子打的挺惨,少年飞扬,脾气不小啊。”
“义父,其实钱渊此子在东南与人为善,广结人脉,文武官员均对其颇为亲近,敬其气节。”
赵文华倒是没想过违背当年和钱渊定下的盟约,口若悬河的说起钱渊在东南的各种传奇事迹,听得严嵩、严世蕃都津津有味。
“还真是个人物。”严世蕃啧啧道:“而且这次也挺识趣,本以为会捣鬼呢。”
“捣鬼?”
“张半洲被押送入京,麾下将官无一人出言,唯有钱展才为其送行,据说之前还闹过一场。”
这件事赵文华很清楚,那是为了田洲狼兵的去留,为了这事,钱渊先后和赵文华、张经、胡宗宪三人商谈,最终确保狼兵留守东南。
在心里琢磨了下,赵文华将这件事改头换面说了一遍,“若无这田洲狼兵,东南局势难说的很,不过钱展才也是为了乡梓,无可厚非。”
“嗯,无所谓。”
赵文华又试探问道:“在杭州我和此子颇有来往,要不要邀他……”
严世蕃摇摇头,“不用了。”
“东楼兄,钱展才绝非凡俗之物,即使明年会试落第……”
严世蕃奇怪的看了眼赵文华,“我已经送了帖子过去。”
“嗯?”严嵩鼻子哼了声,“如今浙直总督之选尚未定下,稍后几日,这般没耐心?”
“父亲,我送的是自己的帖子,邀他去别院。”
赵文华有些悲哀,当年在盟约中,自己拍着胸脯保证能让严党不会针对钱渊,但现在他才发现,自己似乎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第233章 选址建宅
和后世比起来,如今的北京不算多大,核心区域更是不大,但仅仅靠两条腿,也实在是够受的。
出了翰林院,张居正一路往西,走得两条腿都酸了才远远看见钱渊一行人。
这是钱渊抵达京城的第三天,昨日下午他就迫不及待的找落脚地方了,张家实在太窄,而且三十个护卫总不能一直住在客栈,再说自己至少还要住上几个月等着会试呢。
“从这儿到那。”一个中年人正对钱渊说着,“大约十来户人家,动静可不小,而且都是老宅,只怕颇为费银。”
“没事。”钱渊甩甩袖子笑道:“小弟不比文中兄,光是会试只怕就得三四次,算算也十多年呢。”
“县试、府试、道试、乡试都是一次过关,会试要三四次?”中年人笑着摇头,“展才可太谦了。”
“还真没……”钱渊转头看见张居正,“来来,叔大兄,介绍一下,这位是嘉靖二十六年进士,翰林院编修张居正,这位是嘉靖三十一年北直隶乡试解元孙鑨,字文中。”
孙鑨虽然是浙江余姚人,但却借籍京城,参加的是北直隶乡试,三年前乡试解元,但因为祖母过世回乡守孝,不久前才回京都。
昨天钱渊上孙府拜访,说起要选地建宅,孙鑨主动请缨,这三年来,钱渊和孙家一直有书信往来,其中来往最频繁的就是孙鑨。
孙鑨和张居正互相行礼,后者心里有数,这是刚刚起复的吏部左侍郎孙升的长子。
“好了,续了年齿,有什么话以后再聊,先说正事。”钱渊不耐烦的打断。
“展才就是个急性子。”
“也未必。”张居正轻笑道:“什么时候去严府拜访那位?”
“先拖着……”钱渊怔了怔,反口问道:“结果出来了?”
“恩,浙江巡抚胡宗宪升任浙直总督,并兼任浙江巡抚。”张居正低声道:“展才你给个实诚话,胡宗宪可能担当重任?”
孙鑨也情不自禁凑近细听,绍兴一直是抗倭前线,他大伯孙堪三年前就是间接死在倭寇手中的。
“我说了顶什么用?”钱渊发了句牢骚,沉默片刻后低声说:“胡宗宪此人心思深沉,腹有韬略,不择手段,却有赤胆热血,实是首选……严分宜运气不错。”
孙鑨和张居正都对钱渊知之颇深,知道这青年人眼力精准,对东南局势了然于心,听到这个答案后都是心神一松。
“好了,两个举人,一个翰林院的编修,议论这种事……实在没什么意义!”钱渊挥挥手,“先帮忙来看看,这块地皮……啧啧,估摸着得花不少钱呢!”
三人顺着路走了一圈,大约七八亩地,有六处水井,还有条小河沟,虽然对北京不熟悉,但钱渊可以肯定这是内环之内,放在后世这地皮那是天价。
“东面、西面两个园子,门开在南面,正堂和东西园子用长廊连起来,外院屋子要多,家里护卫不少。”
“后院除了主院,要隔出一个个单独的院子。”
“树太少,回头得多弄点花草树木。”
“嗯嗯,让人从食园里运些摆件家具来。”
钱渊滔滔不绝的说着,张居正心里酸的不行,娘的一进京城就要置豪宅,真特么是有钱人啊!
张居正心里发了狠,以后老子也要住豪宅,嗯嗯,今天走的脚都酸了,以后还要弄顶大轿子!
孙鑨却没这些想法,只在边上不停说着种种,他算是本地人,对这块非常熟悉。
“西城本就是朝中官员群居之地,找个大宅子挺难,想修个园子……也就这块了,其他街上万一碰上个不肯搬的官员,那就麻烦了。”孙鑨左右看了看,“要是定下来,回头我让人来办,后面修园子你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