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几人全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
“南宫校尉从陇西回来可还习惯?”
陈孚一开口,被称作南宫的那位立刻回道:“在陇西打仗,在京城练兵,都在营里,倒没什么不习惯的。”
立刻有人接过话茬:“要说不习惯,还是这没功劳最不习惯。”
此话一出,众皆哄笑。
说话间,又有校尉进门。
打过招呼,陈孚才笑着继续之前的话题:“功劳是立不完的。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他扫视一干校尉:“不能总打仗,也不会叫大家无仗可打。”
“有陈中令在,我等自是无忧!”
或是出于真情实感,或是出于场面奉迎,一个个话说得好听。
陈孚不知道这群人的真实想法,不过问题不大,基数大了,总有几个忠诚之人。
这群人全都是他在西北当教员的时候结识的,当初还都是普普通通的底层军官,因着战斗勇猛加勤奋好学,在战场上立功受赏得到提拔。
陈孚以及陈孚主持的“鸿雁协会”对他们有授业之恩、传信之情,他们乐得同鸿雁们亲近。
如此一来,相同条件下,这些人会被优先提拔调动。
到五年后的今天,这些人已经到了足以被称为“鸿雁系”的地步,想撇清与陈孚、与鸿雁协会的关系,可不是说一说就会被旁人认可的。
陈孚不在乎这些人是真的认同支持他,还是为了利益有意奉迎他。
当近二十位中低层校尉到齐,酒席正式开始。
……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这些年,陈佑脑海中总是冒出这句话。
他也知道急功近利不好,但每每想到各项计划缓慢的进展,都叫他恨不得一瞬千年。
好在他仍然保持基本的理智,没有太过激进。
“今天将翻开新篇章。”
他这么想着,靠在马车车厢上,闭目养神。
今天是十月乙亥朔,全民扫盲计划开始的日子。
子适卫,冉有仆,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
发展规划要基于社会现实并超前于社会现实。
天下安稳,则民繁衍;人心思定,则生富贵;民富且足,思慕教化。
陈佑原先也想过,先让百姓富起来,留下思想传承,自有生活宽裕的后人会接过传承开启教化。
十年前,先帝在时,他这种想法动摇了。
到当今即位,他就开始谋划先让百姓、让后人知道,一个最初阶段的“大同社会”该是什么样子。
等他死后,这个不完善的大同社会一定会消失,但随着社会经济水平的发展,也一定会有人想起来:我们可以做到那种程度!
贫穷不是大同社会,但既然当年贫穷的时候,能够一只脚迈进大同社会的门槛,现如今富起来了,怎么就不能再把脚迈进去呢?
一个未实现的理论,和一个有过雏形的现实,对人的吸引力,是完全不同的。
尤其是,阶级不会背叛自身。
掌握舆论之后,连现实都能篡改,让一个“权臣呓语”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并不困难。
“相公,书院到了。”
马车停下,仆僮提醒一声。
陈佑睁开眼,长舒一口气,起身弯腰走出马车,在仆僮的搀扶下踏着凳子站到地面。
“山长!”
“陈公安好。”
“见过相公。”
“参见中令!”
见他下车,书院正门口往来人员尽皆俯身行礼。
“诸君不必多礼。”
陈佑双手虚抬,语气神态十分温和。
“某先行一步,稍后再见。”
“公且去。”
陈佑微微颔首回应,甩开袖子迈步走进书院大门。
百多名随行护卫霎时散去,仅余五六人护在陈佑身周。
待陈佑远去,门口众人才继续排着队登记入内。
今日除了天子不在,大周中枢宰执尽皆在此,安全问题不容懈怠。
好在书院规矩已立,虽无勒石铭刻,但书院门口停车驻马的规矩早已为众所遵循,遇到这种大事,便无需忧虑该不该查搜高官显贵的车驾——不论谁来,都不能乘车入内。
陈佑一路前行,不时有师生路人驻足行礼,他不得不放缓脚步回应。
如此,他走到半山阁楼耗费的时间足足比平常多了五成。
在阁楼坐下不久,祭酒胡德佑就赶了过来。
早些年陈佑在书院讲学,该讲的差不多都讲了,这两年出现在书院的频率降低,便是祭酒这般书院高层,一年也难见到陈佑几次。
胡德佑为了书院发展路线及所需款项,自然要抓住一切机会面见陈佑。
这一次胡德佑想要说的,是在各地开设分院:各州开六年级以下分院,各地区开九年级以下分院。
各地九年级毕业生,通过考核可进入周山总院外舍。
明面上的目的是为了配合全民扫盲,增加各地学生受教育的机会——毕竟有陈氏商行的资金支撑,只要学习态度和学习能力满足要求,家境贫寒的学生就能一分钱不花读完九级。
没说出口的想法则是借此机会扩大周山书院的影响力,增强周山系力量。
陈佑听就听了,对此提议不置可否。
胡德佑不好过多耽搁,又汇报了书院各项事务,便告罪离去。
胡德佑前脚刚走,后脚李克榕就前来求见。
这是他离京之前最后一次操持护卫之事。
第七百七十二章 一朝风卷平波起(十七)
巳初,僚属通报一干宰相都已抵达书院,正在更换冕服。
陈佑不再耽搁,换上衮冕,朝真理堂行去。
侍臣衮冕同天子衮冕、皇太子衮冕在形制上有差别,如此方可体现身份。
但衮冕这种最为隆重的礼服,向来只有一品官员才能穿戴,故而也有用“衮司”来指代三公高官。
如今朝廷的六名宰相,陈佑是正一品职的尚书令,其余五人都是从一品散官“开府仪同三司”。
都是一品,在冠服上体现不出来差别。
十分巧合,当陈佑从侧门走进真理堂后方隔间时,巴宁泰等五人已经换好礼服等在里面了。
“将明到了。”
先开口的是巴宁泰。
陈佑笑着回应:“久等了。”
说起来也是巧合。
当年巴宁泰担任枢密使的时候,因为和首相王朴关系好被先帝赶出京。
当今即位,巴宁泰携灭定难军之功再次拜相担任枢密使,同这一任首相陈佑初有争端,后来关系也不错。
只不过,这十年来,当今天子可没能力把他赶出京城。
六人坐在屋内一边等待一边闲聊,没有一个固定的话题。
从京中酒楼推出的新菜、新酒口味如何,到“父母在而别籍异财”要怎么处罚;从哪家楼苑培养的女子精通诗词舞乐,到各地专员节帅是否可用。
隐去地点和人名,光听他们谈话的内容,就好像有志青年在讨论国家大事一般,虽然时不时歪楼,但那种“我为天下主”的气势绝不丢弃。
只不过他们的闲谈,真的会对天下有影响。
比如“父母在而别籍异财”,目前朝堂上正在争论干了这事的人要不要论死。
没错,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别籍异财,也就是户籍分开,财产分隔。
争论的重点在于这种行为属不属于“不孝”。
毕竟忠孝一体,尤其唐末乱世不远,“忠”这种东西太过稀少,大家也就格外重视“孝”。
一旦定为“不孝”,论死派天然占据道德高地;而要是不一刀切,根据实际情况确定是否不孝,非死派尚有一战之力。
现如今争论尚未尘埃落定,宰相们也就提一嘴,彼此试探一下看法便转移话题。
闲聊的时光总是过得非常快,眼看快到巳正,几人十分默契地停下话语,各自轻啜一口已经凉掉的茶水润润嗓子。
停下来没多久,太常进来请诸位相公出场。
几人起身整理衣冠,无需多言,陈佑当先,巴宁泰紧跟其后,六人陆续走进真理堂,站在门口的太常转身跟在最后。
此时的真理堂空空荡荡,只有边上一条走廊两旁点燃烛火,一路通向正门。
一行七人沿着这条烛光小道朝外走去,脚步声在真理堂中回荡交错,隐约竟有一种沉重的感觉压了下来。
一路前行,门口的光越来越近,越来越亮,直到陈佑跨出门槛,整个人被光明笼罩。
自真理堂正门望去,青石广场上满满当当全是人。
右侧是官员,中间是普通士子,左侧是退役老兵。
士子们衣着服色各异,官员和老兵都按照冠服制度穿了符合品级身份的朝服。
青石广场外侧是近卫司士兵,一部分穿着盛装手持仪仗,另一部分则甲胄在身刀枪在手。
再外侧,是本次来观礼的看客,就好像一团团墨水随意涂抹一般,浓淡没有规律。
唯一不同的是广场右侧——站在真理堂面向广场——有一个丈许高的物事,被红布严严实实地盖着,周围还有一圈十二三岁的盛装少年排成队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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