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掌柜之所以让他跟韩秀峰去京城投供,也是想着不能让他再这么游手好闲下去。
但潘长生不认为潘长喜是真担心他,用折扇拍打着大腿,摇头晃脑地说:“大哥,好男儿志在四方,总窝在走马这穷山僻壤能有啥出息?我们今天为啥吃这么大一哑巴亏,说到底是我们没见过世面,信了韩玉财的鬼话。我跟韩四一起去京城投供,正好见识见识。他要是能补上缺,做上官,给他当长随也是一个生计。”
“韩四要是补不上缺,做不上官呢?”
“那就回来呗,总不能客死他乡吧。”
“说得倒轻巧,你也不想想,他是去京城,不是去县城,你有没有想过这一来一回要用多少盘缠?”
“大哥,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潘长生不高兴了,蓦地站起来指着潘长喜咆哮道:“就晓得你见不得我花点钱,爹还坐在这儿呢,这个家轮不到你潘长喜来当!再说是爹让我跟韩四去的,让你管几天事就忘了自给儿是谁了,连爹的话都不听!”
“好了好了,你们是不是想把我活活气死?”潘掌柜拍案而起,指着俩儿子呵斥道:“都说家和万事兴,你们倒好,关起门吵,开着门也吵,也不怕传出去人家笑话!”
“爹,今天这事你全看见也全听见了,不是我想吵,是大哥做的太过分!”
“我咋就过分了,我是就事论事!”
潘掌柜怒了,板着脸道:“长喜,少说几句!长生跟韩四去京城投供是我让的,出去见识见识,总比在家里游手好闲强。”
潘长生觉得很委屈,苦着脸道:“爹,不是我想游手好闲,是柜上的事你们不让我插手!”
“让你插手,让你插手这家早被你给败光了!”潘掌柜狠瞪了他一眼,语重心长地说:“长生,你已经二十了,已经娶了婆娘有了娃,都已经当爹的人了应该晓得点事。此去京城上千里,一路上安生点,一切听韩四的,别再惹是生非。外面不比走马,要是惹了惹不起的人,腿被打折都是轻的。”
“爹,你放心,我不会惹事的。”
“听我说完,”想到这不让人省心的儿子也是亲生骨肉,小时候也很可爱,潘掌柜心里一酸,把他拉坐到身边老泪纵横地说:“长生,让你出那么远门,爹也不放心,可不让你出去总这么游手好闲不行啊!出去后要晓得自给儿照顾自给儿,不管遇到啥事都别逞强……”
“我晓得,我又不是三岁小娃儿。”潘长生被说得很不耐烦,急切地问:“爹,盘缠的事咋说,出这么门,你不能不给我点盘缠。”
“穷家富路,盘缠肯定会给,还会给足。”潘掌柜沉思了片刻,轻拍着他手臂交代道:“我过几天去城里票号再换点银票,给你凑五百两。不过你要藏好,千万别让韩四晓得。出了走马你就是他的长随,他不能不管你。他去哪儿你就跟着去哪儿,他吃啥你就跟着吃啥,他不吃你跟着一起饿,看谁耗得过谁。”
潘长生也不想让韩秀峰占便宜,嘿嘿笑道:“晓得,我就说我没带钱。”
“也不能说一点钱不带,启程前我再给你准备两贯铜钱和十来两散碎银子,他要是耍滑头,被逼得没办法了,就紧着他晓得的这些银钱花,花完了看他咋办。总之,放聪明点,见机行事。”
“爹,我们今天吃亏不是吃亏在没他精明,是吃亏在他在县衙当差,还有一帮黑心衙役给他撑腰,被捆住手脚放不开。但出了门他就不是县衙的书吏了,只是个有名无实的候补巡检,我也就没啥顾虑的,他敢跟我玩心眼,看我咋玩死他!”
潘掌柜突然想起眼前这位也不是盏省油的灯,不禁笑道:“这倒是,不过出门了就是同乡,就应该相互照应。记住爹一句话,遇到啥事宁可相信同乡也不能相信外人,外面人心险恶着呢。”
“嗯,我记下了。”
“还有,身上藏的五百两银票是用作不时之需的,但要是他真有望能补上缺,又缺银子打点,你就在节骨眼上把银票拿出来,给他来个雪中送炭。不过一定要看准了,至少要有八九成把握才能拿出来。”
“我晓得,他要是补不上缺做不上官,咱借出去的银子别说利了,连本都收不回来!我一定会听仔细问清楚,没十足把握绝不会出手。”
“这我就放心了,你也不用担心家里,婆娘和娃儿你嫂子和弟妹会帮着照应。不管走到了哪儿别忘了修封家书,托票号捎回来。”
“爹,我走之后你也要保重。”
“我能有啥事,就算有啥事这不是有你哥和你弟嘛。”潘掌柜想了想,回头道:“长喜,关捕头今天是回不了城了,你在柜上拿点钱,去街上买点猪头肉、花生米,再打几斤酒,等会儿请他和韩四一起过来吃酒。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你弟要跟韩四一起去京城投供,这一路上要韩四帮着照应。”
潘长喜还是比较明事理的,不假思索地说:“爹,我这就去。”
接下来要跟韩四一起混,潘长生更想同韩家人搞好关系,下意识问:“爹,还有那个小仵作呢?”
“小仵作就算了,咱家已经够倒霉了!请他来吃酒,你嫌家里不够晦气?”
“哦,当我没说。”
第十一章 谈笑风生
韩玉财死后留下一屁股债,但生前也借过钱给别人。
韩秀峰下个月就要去京城投供,这一走不晓得啥时能回来,陪关捕头说了一会儿话,就同柱子一起下山帮婶娘和幺妹儿去讨要。结果走了几家,没要回几文钱,天色不知不觉已经暗了。
天一黑,山门就要落锁。
二人紧赶慢赶,总算在落锁前赶到了山门口。
守门的驿夫挂起了大红灯笼,把山门两侧“现实讲团体关了门即是一家”,“入世多迷途由此去方为正路”的对联照得格外显目。
山门里是一片青石铺的广场,左手边是戏台,戏台下是一个茶馆。今天是赶场的日子,有戏班唱戏,广场上全是看戏的人和大晚上还做生意的小贩,二人不得不靠着右手边的关帝庙往里挤。
挤到最里面,穿过过街楼,是一条约三里长的石板街,两侧是禹王庙、广东会馆南华宫、山西会馆万寿宫,客栈茶馆、酒楼、药店、当铺、绸缎庄、铁匠铺……一个大镇该有的这里都有,各类商铺一应俱全,且家家户户都开着门,门口都挂着灯笼,灯火阑珊,比大白天还热闹。
晚上之所以也有这么多人,是因为走马岗是成渝官道的要冲,早上从巴县出发去往成都府的客商,黄昏至此已是人困马乏,要再翻一座大山才能赶到邻县的来凤驿。天黑入山,客货都不安全,客商们多选择在此歇宿。
相比一年到头攒不下几文钱的乡民,他们出手堪称阔绰,晚上正是商家们做买卖的好时候,沿街的会馆、客栈、茶楼里座无虚席,从南边来或往北去在此歇脚的客商脚夫喝着茶摆龙门阵,或挤在里面听老先生“讲圣谕”,比一般小县的县城都热闹。
走一下午山路,韩秀峰饿的前胸贴后背,掏出钱袋正准备买几个锅盔,潘家老二竟从人群里挤了过来,拉着他胳膊热情无比地说:“四哥,咋才回来?我等了你一下午,走,去我家吃酒去!”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韩秀峰很意外,下意识问:“潘兄,你家今天有啥喜事?”
“没喜事就不能吃酒?”潘长生边拉着他往家走,边咧嘴笑道:“要说喜事还真有,不过是我们哥儿俩的喜事,马上就要一起去京城投供,你补上缺就能做上官,我也就能跟着沾光,这不就是喜事嘛!走,关捕头已经到了,就等你。”
韩秀峰反应过来,心想这才是明白人的做派,侧身道:“潘兄,我去你家吃酒,柱子咋办?”
仵作是万万不能往家带的,潘长生早有准备,立马摸出几个铜板:“柱子兄弟,前头正在唱戏,听说还有变脸。买几个锅盔垫垫肚子,吃完去看戏。”
柱子早习惯了走哪儿都不受待见,也不跟潘二客气,接过铜板笑道:“四哥,你去吃酒吧,我去看戏。”
“别耍太晚,早点回去。”
“我晓得,我走啦。”
……
跟潘二来到潘家,关捕头果然坐在上首,潘掌柜像是中午没去过韩家讨债一般跟关捕头谈笑风生,潘家老大和老三坐在下首作陪。
“贤侄,就等你开席,来来来,坐这儿!”
“潘叔,您这也太客气了。”
“这不是客气,是应该的,”潘掌柜举起早斟满的酒杯,看着也是刚落座的潘二,哽咽地说:“贤侄,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其实儿行千里做父亲的又何尝不担忧。眼看长生就要跟你一起去京城投供,我是真舍不得真放不心,可不让他出去见见世面又不行。当着关捕头的面,叔敬你一杯,长生以前要是有啥得罪之处,还请你别放在心上,这杯酒就当叔替他给你赔罪。”
舔犊之情溢于言表,能看出也能听得出来他这番话发自肺腑。
韩秀峰急忙端起酒杯:“潘叔言重了,长生没得罪我的地方。其实这顿酒应该我请,这杯酒应该是我敬您。要不是您成全,我婶娘和幺妹儿今晚就要露宿街头,我爹和我三个哥哥就会没了生计。无奈我赴京投供在即,一个铜钱要掰成两半花,摆不起酒,只能借花献佛敬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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