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柯看着海捕文书,头也不回的说:“子平兄,缉拿我们父子的海捕文书来得真快啊,看来,司马玮兄弟二人已经掌权了,也不知我爹娘此刻到了没有。”
大汉低声道:“公子不必担心,侯爷与夫人自密道出了府,连夜顺洛水而下,此刻只怕早就到了山庄了。”
“近亲情更怯啊,我父亲现在还好吧?”
“公子放心,一路有老夫人劝解,侯爷这时候也该知道司马繇重兵围攻侯府的事了,必会体谅公子一番苦心的。我们还是赶紧赶路,速速与儒宗汇合,此地不宜久留。”
杨柯点点头:“辛苦你们了,叔父曾对我言道张昌张子平,唐彬唐儒宗俱是忠义可托生死之士,果不其然,此次我杨家得脱大难,多亏了二位的驱驰之功啊,我为青山,君为松柏,此生患难相依,富贵与共,休烈永不相负。”
“我等兄弟受杨大人再造之恩,公子又以国士相待,纵然粉身碎骨,张昌在所不辞。”
杨柯豪气干云:“不必粉身碎骨,留得有用之身,自今日起,我等兄弟龙归大海,虎入深山,必有一番大作为。”
杨柯一行人出了太谷关,穿过峡谷之后折而向东,眼前豁然开朗,一望无际的大平原,背靠起伏的山峦,延伸到天地交接的尽头,阡陌纵横,民舍散布其间,鸡犬相闻,金秋时节,田间麦浪翻滚,一片金黄,杨柯放慢了马速,与张昌并辔而行,一边走一边说:“儒宗兄真不愧知兵之人啊,选此形胜膏腴之地藏兵,依山而临洛水,半日可达京都,进退有据。”
“是啊,论练兵打仗,老唐是老手了,何况唐家在此地世代簪缨,人地两熟,公子快看,老唐来接我们了。”张昌遥遥一指,远远的一行十数人势若迅雷,疾驰而来,烟尘弥漫中,一个长须英武的中年汉子滚鞍下马,拜服于地:“恭迎公子。”
杨柯急忙下马扶起那中年汉子,紧紧握住他的手:“儒宗兄辛苦了,一别经年,清减了不少。”
原来此人正是二人谈论过的唐彬,原太谷关的领兵大将。
唐彬知道杨柯此刻第一关心的一定是自己父母的安危,首先禀报:“侯爷和老夫人已弃舟登岸,离此不到二十里,一切安好,因天色已晚,在下安顿二老在码头附近的行院暂歇一晚,明日一早就接来与公子相会。”
杨柯听说父母平安到达,十分高兴:“如此安排甚好。”
唐彬又恭恭敬敬从怀中取出一个文袋呈给杨柯:“彬自领命以来,以族叔之名广置田产庄园,庄中蓄养死士千人,日夜在山中操练不辍,这是田产庄园契书和名录,请公子过目。”
杨柯微微一笑,接过文袋,放回唐彬怀中:“今日你我兄弟久别重逢,只叙离情,不议事。”
张昌这时也附和:“老唐,我们远道而来,肚子早饿了,你就别呱噪不休了,赶紧头前带路吧。”
“公子一路辛苦,是在下疏忽了,前面十里远,绕过这个村庄,山脚下就是庄园所在,请公子随我来。”
一行人不疾不徐打马而行,走了约小半个时辰,远远看见一座庄园,高墙依山,漆黑的大门,门楼并不显眼,未张挂门匾,看起来并无奇特之处,众人在唐彬的带领下进了大门,绕过正堂,穿过一个树木掩映的院落,迎面是一堵高大的照壁,照壁上修建的显然是一个暗门,此时暗门已经打开,众人穿过暗门,却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内四壁插着灯烛,穿过了甬道,竟是别有洞天,一大片房屋错落有致分布其中,灯火隐隐,周边分布着大大小小数个演武场,足足有数百亩见方,而四周群山环抱,竟然是一座天然深谷,别说千余人,只怕藏个几万精兵也无迹可寻。
唐彬指着远处地形:“此谷被当地人称为葫芦谷,因为形似葫芦而得名,南边有一个山洞直通山外,就是刚才我们进来的甬道,北边本来没路,族人顺山势建了一条栈道,一个时辰可达山顶,山上人迹罕至,十分隐秘,不过穿小路再一个时辰就可以直达太谷关前。这里本是唐氏族人的聚居地之一,散居了数十户人家,早年间兵灾之时,唐氏阖族都迁入此谷,封闭甬道,以避战乱,武帝开国之后,大部分族人慢慢都迁回了平原居住,只有少部分老幼孤穷之人还留了下来,按照公子的吩咐,尽买其地,重建其居,又收录他们为佃农和雇工,现在族人们丰衣足食,居者有其屋,都感念公子的恩德。”
杨柯点点头心想:“今世的拆迁成本就是低,盖个瓦房给个工作就搞定了土地流转,如果在前世,只怕非强拆不可,唐彬这个地头蛇就是最好的黑社会拆迁老大。”
唐彬看到杨柯面带微笑,哪里猜得到他心里的奇思妙想,继续带领他们前行到一处宅院前,这处院子门上高挂着“杨府”的门匾,四个带刀护卫站得笔直,门前一个白须老者迎了上来,相貌并不起眼,但一双眼睛却是精光四射,打量着杨柯。
唐彬引荐道:“二叔,这位就是我的主人杨公子。”老者恭敬的施礼:“小老儿唐仲见过杨公子。”
杨柯观其言察其行,知道此老必然是族中宿老,便更加恭敬的还礼:“不敢当,我与儒宗兄情同手足,您是他的二叔也就是我的二叔,以后二叔称呼我休烈即可。”
唐仲呵呵笑:“久闻公子少年贤达,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小老儿岂敢托大,还是尊称您杨公子吧。”
杨柯微微一笑,也不强求,谦让着和唐仲、唐彬、张昌几人一起进了门,院子里已经摆好了几桌酒席,招待随从,杨柯等人被迎入了正厅。杨柯坚持让唐仲坐了首座,众人再一一落座,开席宴饮。
第十三章 推心置腹
杨柯举杯敬向唐仲:“柯阖家遭难,借唐氏祖居之宝地,多亏二叔从中?34??旋,唐氏族人能容我等兄弟在此栖身,柯敬二叔一杯,先干为敬。”
唐仲却并不谦逊,而是微微一笑,也饮尽了杯中酒:“公子可愿闻此地掌故民情?”
杨柯恭恭敬敬道:“小子诚心受教,愿闻二叔高论。”
唐仲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来:“我们这一支唐氏先祖厉公为西汉开国功臣,因战功爵至武城侯,祖居沛国,至今已历十六世,祖上出过三位侯爵,一任太守,俱是武将出身,军功积升,黄巾乱时,十世祖翔公为保族人,弃丹阳太守之职,带领举族迁徙以避兵灾,千里奔波,一路死走逃亡,苦不堪言,行至此地,翔公言道,沃野千里可足衣食,依山傍水可通舟车,更有形胜之险为依托,足保亲族繁衍生息,百年平安,故定居于此,至今已近百年,我大晋虽立国不过十几年,但朝局动荡,乱象渐生,百年之后唐氏一族何以自保,祖宗未曾筹谋,小老儿忝为族长,不得不为族人大计日夜忧心,杨公子出身名门,皇室宗亲,世居庙堂之高,见识恢弘,斗胆请教公子何以教小老儿?”
杨柯微微一笑,心道:“看来这拆迁成本一点都不低啊,给了还建房,给了工作只是附加条件,老头在这里等着自己,真正的大头朝后,所谓问计不过是托词,真正的意图是想看看自己有几把刷子,是否担得起唐氏族人的乘凉大树这个担子,如果行,自然举全族之力支持自己,如果不行,你也就是个无良的地产商,让唐氏族人和自己划清界限也不费多大功夫,犯不着陪着自己蹚浑水。果然姜是老的辣。也正因为此,事关自己在此能否立足,更要打起精神小心应付。”
杨柯先不作答,岔开了话题:“二叔年高德勋,慧眼如炬,柯有一事不解,正想请教,我大晋立国不过十几年,国祚方熙,何以会有危机?”
唐仲意味深长的看了杨柯一眼:“我大晋立国至今不过两世,教化日短,人心未附,新君初登大宝,君弱臣强,藩镇割据,此乱源之一;武帝晚年奢靡日盛,废政苛民,举朝仿效,民间疾苦日甚一日,此乱源之二;外有异族虎视眈眈,酣睡卧榻之侧,而朝廷武备废弛,国库空虚,一旦有可乘之机,便是乱源之三。自古以来,三者兼备而不乱国者,未曾有也。”
杨柯听完是由衷的钦佩,暗暗揣度:“看来天子脚下,皇城根儿的百姓不论前世今生都一样,乐于琢磨国家大事,而且信息对称,见解不凡。这唐仲对时局有如此深刻的认识,必然也有很强的忧患意识和应对的驱动力,倒是省了自己的口舌去做动员工作,看来立住脚跟,收拢唐氏宗族人心,以待时变是成功在望了,自己事先只是单纯考虑到建立一个秘密的军事基地,现在天上掉馅饼是意外收获,一定得接住了。”想通了这层意思,也不必再盘马弯弓去试探唐仲了,于是单刀直入:“听二叔一席话如醍醐灌顶,柯浅见,当今朝堂后宫与藩王争权是星星之火,必成燎原之势,兵连祸结迫在眉睫。朝廷至今对异族既无和戎之长策,又无应变之准备,内乱一生,外寇必乘虚而入。内外交困,人祸横流,苦的还是百姓。休烈虽不才,但以保境安民,上报朝廷为己任,值此存亡关头,柯外蓄义师,内布强援,进可定朝局,退可保一方平安,再静观时局,以待其变,当可两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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