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仲站起身来,举起酒杯满脸庄重的敬杨柯:“公子心怀黎庶,胸有长策,岂止是保一方平安,当为天下苍生谋。”
杨柯起身相陪,一口酒险些喷出来,心道:“这老儿莫不是老狐狸成了精,不会是认为自己有造反之心吧?看来言多必失,言多必失啊。”
杨氏招了招手,示意儿子进来。杨柯站起身,揉了揉跪得肿涨的膝盖,跟在母亲身后,进了屋。杨骏的脸色依然铁青,背门而坐。杨柯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放到杨骏的面前:“爹,您怎么责罚孩儿都行,只是别气坏了身子,孩儿好不容易将您和母亲接出洛阳城,这一路舟车劳顿,到了这里您就放宽心,好好调养一下身体。”
杨骏默然半晌才缓缓问了一句:“你姐姐现在怎样了?”
“姐姐已经被贾南风软禁在了金镛城,不过您放心,孩儿安插了内监照看姐姐,没有抓到我们父子之前,姐姐暂不会有性命之忧。”
“你是何时开始做这些准备的?”
“一年以前,父亲与二位叔父议事,孩儿的谏言未被父亲采纳,孩儿便开始做这些准备了。”
“好心机,你不但瞒过了满朝公卿,瞒过了蒯钦、文鸯,还瞒过了我,所有人都是你棋局上的棋子,我真的是老了。多年的苦心经营,如今却是黄粱一梦。你也长大了,翅膀硬了,该去展翅高飞了,不再需要为父的庇护了,以后你好自为之吧。”杨骏长叹一声,站起身来,颤颤巍巍的走出了厅堂,杨柯看着他的背影,鬓角已是白发苍苍,说不出的萧瑟悲凉,竟然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杨氏座在一旁默默的垂泪,杨柯看着母亲:“娘,您相信孩儿吗?”
“天下无不是的爹娘,争斗了一辈子,朝堂就是你爹的命,好不容易熬到现在,转眼间跌入十八层地狱,这下什么希望都没有了,他整日像掉了魂似得,说话难听了些,你别去计较。”
“娘,孩儿不怪爹,孩儿只是觉得委屈,爹听不进不同的意见,孩儿只能暗中做这些准备,但绝对不是为了自己,孩儿真的是想救爹、救姐姐、救我们杨家。”
杨氏拭干了泪水:“你爹他不是怪你自作主张,而是怪你。。。。。。。。。”说到这里,杨氏欲言又止。
“怪我既然料到了贾南风与司马兄弟的勾结,为什么不助他一臂之力,而是任由他大权旁落,被诬成谋反。孩儿自己却背着他与姐姐和二叔共谋,蓄养死士,等待时机,就是为了自己去争权夺利。”杨柯一口气说完这些,脸色平静的看着母亲。
杨氏眼神微微露出的诧异之色无疑是告诉杨柯,他猜对了自己父亲的心事。杨柯走到母亲近前坐下:“母亲,父亲有野心,但无远见才具,更无杀伐果断之胆略,却又身居高位,这是最危险的事,如果不是我们出逃,此刻杨氏三族的人头只怕已经落了一地。当时即便我们早有准备,反戈一击,可上有诏命,下有皇室宗亲统领禁军,爹难道要屠尽贾南风和司马氏亲王吗?爹没有这个实力,没有这个魄力,也没有这个准备。就算爹侥幸除掉了他们,司马氏众多亲王各自割据一方,本就虎视眈眈,一旦有了这个口实,一定会以勤王之名带兵入京,那时,还是难逃灭门之祸。孩儿本无心朝堂之争,但此时此刻,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孩儿没得选,只能走上这条路,而且一旦走了,就再也回不了头了,宁愿爹怪孩儿,孩儿也不能坐视杨家被逼上绝路啊。”
杨柯的目光深不见底,杨氏看着自己的儿子,叹了口气:“你爹那儿我多劝劝,慢慢他会缓过劲来的,不用担心我们,做你自己的事情去吧,千万当心,你姐姐的安危、杨氏一门的安危都靠你了,从现在起,你身上担负的就是多少人的身家性命。”
杨柯神情凝重,坚定的点了点头。
第十四章 晓行夜宿
葫芦谷如一架巨大的机器,在张昌与唐彬的主持之下,有条不紊的开始?34??速运转,杨柯与二人商议了下一步的安排之后,将一应事务交给二人,自己一袭布衣,一顶斗笠,只带了一名随从,一个车夫,在唐仲的陪伴之下,轻车简从,出了葫芦谷,一路往北而去。
“这天下之脊俯瞰中州,肘臂河东,晋国咽喉也。”杨柯扬鞭遥指:“二叔你来看,东依太行,西屏太岳,雄关在手,万夫莫开,难怪当年赵国在此被屠尽几十万降兵。”说完,杨柯跳下马背,从行囊里掏出了一个线装的小册子,打开以后在上面一边看一边画、一边记。
唐仲扫了一眼,杨柯正在册子上画着地形山川,并记录着方位和一些他看不懂的符号。“公子,老夫愚钝了,这些符号是什么意思啊?”
杨柯微微一笑:“这叫阿拉伯数字,只有我自己看得懂,就是为了让我记得住。”
唐仲见他不愿解释,也不再追问:“公子对勘图制舆有兴趣?”
“看见什么都觉得新奇而已,行万里路将所见所闻都记下来,免得遗忘,得闲的时候翻翻,也是一大乐事啊。”
唐仲点点头:“公子是有心人啊。”
杨柯的车夫黑黑胖胖,未语三分笑:“公子,天色不早了,此地离集镇还有二十多里路呢,我们早些赶路吧,怕天黑了,就只能露宿荒野了。”
杨柯转过身扶了一把唐仲:“二叔,您请上车,我们早点赶路吧。”
一行人在旷野中沿着官道蜿蜒而行,不知不觉天黑透了,仅有一点星光照耀,车夫在黑夜中赶着车马一路疾驰,却十分平稳,未见颠簸,杨柯与随从打马并辔而行,远远的看见稀疏的灯火,越来越近,却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村庄,房屋均十分破败,夜色中一片寂静。众人放缓了速度,在车夫带领下朝灯火处而去。亮灯处是几座看起来稍微齐整的屋子,夯土作壁,茅草盖顶,门前立着一根旗杆,旗杆上挂着一盏风灯随风飘摇,灯光虽然昏暗,但在夜色中十分醒目。
胖车夫扯着嗓子大叫:“老刘,老刘,又睡死过去了吧,快滚出来,贵客到了。”犬吠声大作,一条黑狗冲了出来,看见了胖车夫,立刻不叫了,不住的摇头摆尾,显然认得胖车夫。
“老刘,狗都知道迎客,你他娘的还没狗懂礼数。”胖车夫跳下马车,一边嬉笑怒骂,一边搀扶着唐仲下了马车。
“黑七,你他娘的也不知道修修口德。”话音未落,屋内灯光亮起,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身材枯瘦的老者半遮着油灯走了出来,本来还待与车夫黑七再调侃几句的,一看到杨柯等一行人虽然布衣打扮,风尘仆仆,但气度不凡,便立刻改了口:“真是有贵客到了,几位别见怪,小老儿与这黑七调笑惯了的,冲撞了贵人,恕罪恕罪。”
杨柯摆摆手:“老人家,是我们深夜打扰了,想来借宿一晚。”
老刘回头对屋里叫道:“玉儿,快来给贵客牵马。”里屋应了一声,走出来一个少女,十六七岁年纪,虽然布衣荆裙,但整洁素净,眉目如画,走到近前要帮众人牵马。杨柯微笑道:“有劳姑娘了。”少女抬头看了杨柯一眼,匆忙低下了头,蚊子似的应了声什么,牵着二人的马往后院去了。
老刘殷勤相让:“贵客快进屋,小老儿这店小寒酸,委屈了贵客了。”
杨柯虚扶了一把唐仲,一道朝店里走去。黑七对那随从笑骂着:“闷葫芦,别他娘傻站着了,快把行李搬进去啊。”
闷葫芦人如其名,一声不吭从车上卸下了几人的行李,俱是用藤条箱捆扎在车后,一手一个,腋下还夹了一个,也进了客店。
店面不大,侧面两厢是老刘和女儿的睡房,店中摆了两张几案和几把椅子,杨柯不由暗暗称奇,晋代席地而坐还比较普遍,少数官宦之家会有桌椅,没想到普通的一个乡村客店竟然也有桌椅这种陈设。董仲看出了杨柯的疑惑,说道:“店主一定不是中原人士,这椅子本就来自于胡人,名为胡床。”
老刘脸上俱是钦佩之色:“老先生一看就是有学问的人,是啊,小人乃是匈奴人。”一边说一边擦拭几案,请众人落座。
唐仲对杨柯道:“秦时匈奴称雄于中原以北,后为蒙恬率三十万大军所败,举族迁移出河套及河西,西汉前期屡次犯边,为汉武帝逐于漠北,分裂成五个部落,东汉年间又并为南北匈奴,北匈奴西迁而不知所踪,南匈奴首领冒顿单于之后与高祖联姻,所以,冒顿单于的子孙都以刘氏为姓,其族人左部居太原兹氏,右部居祁,南部居蒲子,北部居新兴,中部居大陵。刘氏虽分居五部,然皆居于晋阳汾涧之滨。”
老刘这一下愈加钦佩:“老先生所说和祖辈相传的分毫不差,小老儿就是冒顿单于一族的后人,在此已居三代了,只是靠这个小店养家糊口而已,辱没祖先啊。”
“那此地匈奴人有多少?是归官府管啊还是归单于管呢?”杨柯问道。
“贵人有所不知,单于管不了塞内的族人,此地的匈奴人比汉人多,但匈奴人无地无产,只能靠租汉人的地或做佃农或为奴,再就是干点小本营生,早年间还有县、乡、里的官管着,后来兵荒马乱,乡、里都没人了,县府的差官大老爷们除了催粮催税,其他一概不管,现在就是本地的一些财主豪绅们把持着地方,族人的日子过得苦啊。”说到这里,老刘擦了擦眼角打住道:“贵客们一定都饿了,小老儿这就给贵客准备饭菜。”说完,匆匆去厨下张罗去了。
相似小说推荐
-
三国美人录 (安静的蜗牛) 起点VIP2017-05-31 架空历史说不完的、乱世风花雪月,道不尽的、三国儿女情长.........
-
圣秦霸途 (颜夫子) 起点VIP2017-07-22 架空历史一个现代的灵魂,穿越到秦时明月的世界中,成了千古一帝秦始皇。麋何食兮庭中,蛟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