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七看着老刘的背影出了门,叹了口气:“此地有几大恶绅,其中最甚者姓谢名昆,乃是东安王司马繇的门客出身,欺男霸女,草菅人命,老刘本来有一子,去年谢昆谋夺此店不成,便派家丁来抓他儿子,还诬良为盗,想逼老刘交出房契,结果老刘的儿子血气方刚失手伤了谢家的人,被谢家下了私牢,老刘急于救儿子,交出了房契,换回了儿子,可接回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不到三天就吐血而亡。老刘若不是因为还有个丫头,早就一根绳子结果了自己了。”
杨柯听完黑七的话,内心波澜起伏,但脸色一如平常,自言自语:“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诚哉斯言。”
唐仲意味深长的看了杨柯一眼:“汉胡杂居已久,时至今日依然水火不容,满朝公卿心知肚明,却无一人道破天机,我大晋现在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啊。”
“二叔,请教天机是什么?”
“胡人内迁本是永绝边患的长策,汉胡一家都应是我大晋的百姓,可地方豪强兼并土地成风,高利盘剥百姓,民无可耕之地,官府重税、徭役,贪赃枉法明目张胆,只差一个燎原星火,胡人必反,这一反不仅是边患,更是内乱,我大晋危矣。”
“二叔可有良策解此危局?”
唐仲突然话锋一转:“公子此行不就是为寻良策吗?只一路走,一路看,良策自然会来。”两人相视一笑。
众人正在说笑之时,老刘和玉儿将饭菜端了出来,菜都是素菜,主食也是一盆黑面馍,虽然简单,但整治得干干净净。老刘歉疚的说:“小店寒酸,没有酒,也没有肉菜,委屈几位贵人了。”
杨柯知道他们生计艰难,摆摆手示意无妨,让黑七将随身带着的肉干和酒取了出来,然后对老刘和玉儿说道:“老人家,我们有些事情要请教您,如蒙不弃,就和我们一起喝一杯,边吃边聊,玉儿姑娘也一起吃一点,不必客气。”
老刘局促不安的搓着手:“公子神仙一样的人,小老儿哪敢和公子座在一张桌子上,这、这、这可使不得。”玉儿也脸涨得通红,不敢看杨柯。
黑七一把将老刘按在了座位上:“我家公子从不端架子,既是有事要问你,你就坐下,平日里也没见你如此忸怩的,真是狗肉上不了正席。”又对玉儿道:“玉儿,别学你爹,听七叔的话,坐下来吃点。”二人期期艾艾的坐了下来,倒是黑七不住的夹菜劝酒。
几杯酒下肚,看到老刘稍微放松了点,不再那么紧张。杨柯才开口打听:“老人家,听说你们族人中出了一个了不起的首领叫刘渊,很受族人爱戴?”说完,又为老刘倒了一杯酒。
老刘双手接过酒一饮而尽,脸色放光:“说起我们这位首领,那可是族人的骄傲,匈奴一族多少年都没出过这样英雄的首领了。现在的匈奴分成五个部落,多少年来彼此都不服,直到我们这个新的首领出现,部落才不再四分五裂。我们首领自幼熟读兵书,学的都是汉家的学问,请的都是有名的汉人老师,难得的是文武双全,还是个神箭手,他心口上有三根红色的毫毛,长三尺六寸,这叫天生异相,是神仙转世。。。。。。”
一旁的玉儿微嗔:“爹,您又在瞎说了,您又没有亲眼见过首领,怎么知道他心口上有。。。。。。。”说到这里,玉儿意识似有不妥,停了下来,羞得满脸红云。众人见她的窘态,不由得哈哈大笑。正在此时,门外犬吠声大作,片刻之后,又变成一声哀嚎,便再没了动静,大门“砰”的一声被人踢开,五六个人气势汹汹闯了进来,为首之人脸颊消瘦,颧骨高耸,一双三角眼看人一眼就死盯住不放,一望而知不是善类。
第十五章 人心险恶
老刘和玉儿腾的站了起来,眼中满是怒火。黑七慢悠悠的夹了一口菜,?34??眯眯的道:“真他娘的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谢昆,老子吃酒吃得正高兴,你带着一群狗腿子闯进来,意欲何为?”
谢昆哼了一声:“黑七,知道你在并州一带名气大,别人怕你,老子可不怕你,别忘了这是我的家门口,今天老子来收账的,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最好作壁上观。”
黑七依然满脸堆笑,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闷葫芦微微侧过身子,面朝谢昆,用后背挡住了杨柯,手却伸向了腰间从不离身的短刀。杨柯以目示意黑七不要妄动,另一只手伸到桌子底下,按住了闷葫芦的手。
黑七见机极快,立刻改口,嘿嘿笑着:“好、好、好,今日老子就作壁上观。”说完,转到了唐仲的身边坐下,也是半侧身子护住了他。
谢昆见黑七并未有所动作,松了口气,注意力却一下转到了玉儿身上,喉结耸动,换了一副嘴脸:“老刘啊,说好的腾地搬家的期限已经过了半年多了,老占着我的房子不挪窝也不是个办法吧,我是念在乡里乡亲的没有太过逼你,但你也得知道好歹不是吗?”
老刘的眼睛似要喷出火来:“谢老爷真是大善人,老汉我一纸房契,祖宗三代置的心血送给你,换回来的就是我儿子的一具尸体,我老刘家如今断子绝孙都是仰仗谢老爷善心成全啊,真要谢谢大老爷,谢谢大老爷了。”老刘一边说,一边突然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嘭嘭有声,两下就额头出血。玉儿死命拖住父亲,哭叫着:“爹,您快起来,快起来啊。”
谢昆嘿嘿笑道:“老刘,你有这么个如花似玉的闺女,我还真不知道啊。这下简单了,房子不要了,我还给你,你这闺女就换你的祖宗心血,跟着我享福去吧。”说完这句话,对身旁的手下使了个眼色,两个大汉走过来就要抓玉儿。
“慢。。。。。”两个大汉不由一愣,原来是一直坐着的杨柯站起身,拦在了老刘和玉儿的面前“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但没有拿人来抵的道理。”说完,杨柯朝黑七做了个眼色:“把箱子打开。”黑七略一思忖,随即会意,将自己身旁的藤条箱子提了起来,砰的一声放在桌子上,打开箱子,顿时金光耀眼,竟是几十锭金子。谢昆和手下一下子愣住了,满眼的贪婪之色。
“一锭金子值钱一万,留下房契,以后你和老刘互不相欠。”杨柯淡淡的说道。黑七取出了一锭金子放到了谢昆面前。一万钱换这处宅院多出十倍都不止,但谢昆眼睛盯着箱子,咬着牙冷笑:“不换。”
杨柯伸手又取出一锭放到谢昆面前,一直放到了十锭,谢昆面孔扭曲得变了形,依然咬着牙齿狠狠的说:“不换。”杨柯却伸手从谢昆面前的十锭中取回了一锭放到箱子里,谢昆牙疼似的吸了口气:“换、换、换。”一把从怀中拿出了房契,扔到桌子上,手忙脚乱的将金锭往怀里塞。
杨柯突然伸手按住了谢昆的手,直视其眼,一字一顿:“你可要想清楚,这些金子你真的想拿?”
“怎么,你想反悔不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谢昆不禁有些失态。
杨柯收回了手,笑了笑:“我是怕你反悔。”
谢昆看着杨柯,目光阴晴不定,停了片刻一脸奸笑:“你不反悔,我自然更不会反悔。”说完这句话,掉转头吩咐随从:“走。”一行人等片刻之间走了个干干净净。
老刘和玉儿扑通一声跪在杨柯的面前,一句话说不出来,就要叩头,杨柯伸手拉住了两人:“钱财身外之物,不必如此。真要谢我,就再去给我们添几个下酒菜,刚才这么一闹腾,饭菜都凉了。”
黑七也笑着说:“是啊,老刘,真要谢我们,就再去厨下整治几个菜上来。”
老刘和玉儿一叠声的答应:“好、好、好。”然后朝后厨而去。
杨柯待父女二人出了大堂,对黑七低声嘱咐:“老七,他们必然会派人回去叫人,其他人会在村外监视我们,你和葫芦兵分两路,就能追上他们。”
黑七应了一声,闷葫芦一声不吭就要往外走。唐仲伸手拦住了他们,对黑七和闷葫芦低声吩咐了几句。二人不住点头,便匆匆出了门。
杨柯与唐仲重新落座,杨柯问道:“二叔,您又面授了什么机宜?”
唐仲捻须微笑:“我让他们将回去报信的人的尸体埋到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再往谢昆的身上藏一锭金子。”
“门下之人见财起意,勾结匪徒,劫杀主人,地方官对这桩无头悬案也算有个说辞了,二叔真是心细如发。”
“此等卑鄙小人,贪财好色,豺狼心性,死有余辜,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一路上都有官府盘查,公子切记再不可轻易揽事,容易暴露行迹。”
杨柯肃然拱手:“二叔教训的是,休烈谨记。”二人正议论之时,刘氏父女端着热气腾腾的几碗菜蔬又走了进来,重新摆放碗筷,父女二人看到屋里只剩下了唐、杨二人,也不追问黑七等人的去向,只是千恩万谢,殷勤的劝酒夹菜。杨柯不停的向老刘请教当地的风俗民情、百姓岁收、匈奴族人的情况,老刘也一一细细作答。这巡酒喝了足有一个多时辰,门外脚步声响,黑七二人走了进来,脸不变色,气不长出,冲杨柯点了点头,走到桌前坐下,拿起筷子便开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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