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萤,你识字么?”陈叫山用一截树枝,在地上写了“树萤”两个字,问树萤认不认识。树萤忘记了手指的疼痛,笑得似一串银铃迎风,“我当然认得我名字……我还认识好多字呢……嗯,金木水火土,赵钱孙李周……好多好多!”然后,将嘴巴凑近陈叫山耳朵,尽量压低声音,悄悄说,“我爹不让我念书,我就趁着寻猪草的时候,蹲在私塾后面的茅房里,偷偷地听,我娘几次发现了,以为我偷懒,说我是懒牛懒马屎尿多,哈哈哈哈……可我就是想识字,私塾先生说,不识字,啥都干不成!我长大了,要认遍天下所有的字,洋人的字,我也要认全哩……”
白天一天,无甚大事,入夜,陈叫山让其余兄弟都睡觉,领着饶家三兄弟,在城中四处巡游……
亥时之尾,子时之初,饶家三兄弟个个眼皮打架,鹏天甚至边走路边打瞌睡,竟一头撞在了树上,鹏云为了不让自己瞌睡,居然从吴氏那里借来一枚钢针,一下下地戳自己屁股,鹏飞尽管没有两个弟弟那般困,但和陈叫山说话时,也常是哈欠连天……
陈叫山见他们三兄弟,实在熬不住,便让他们回去睡觉了。
陈叫山一个人沿着城墙,走小西门、大西门,再到南门、大东门、小东门……至丑时,实在坚持不住,靠在小东门的城门洞子里,抄着两手,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天光渐亮,陈叫山被城墙上的麻雀叫声吵醒,站起身来,打了一套“卯安拳”,活络了一下全身筋骨,迈步朝回走去。
走至校场坝,麻杆男人忽然跑了过来,“扑通”一下,跪在了陈叫山身前,抱住陈叫山两腿,痛哭流涕,“陈队长,陈队长……我家树萤不见了,我找一圈了,找不着哇……陈队长,你要帮帮我,帮我找到我家树萤啊,求求你了!陈队长,我……我给你磕头了……”
第四十二章搜寻
麻杆男人恸哭流涕,从陈叫山腿上松开两手,膝盖后移,便要给陈叫山磕头……
“大哥,你这是做啥?起来说话吧!”陈叫山伸手弯腰,扶住麻杆男人肩膀,将他扶起身来。
“昨个夜里,我们都睡得沉,天快亮时,我起身解手,一看,树萤不见了……”麻杆男人说着,又蹲下身子,两手撑头,十指伸进头发里,一脸苦相,“我以为这丫头到远处解手了,就去找……找到现在,就是找不着啊……”
树萤的模样,陈叫山记得清清楚楚的:瘦而高,脖细,额圆,眼睛大,透着一股子精灵劲儿,头发枯黄,近似马尾的颜色,脑后绑着个红布条,穿一身青灰色衣裤,衣服太大,袖子和裤腿,挽了好多圈,才将手腕和脚腕露出……
“大哥,你莫着急,我跟你先过去看看……”陈叫山将麻杆男人拉起身,跟他一同朝窝棚走去。
“死女子,你把娘丢下,说跑就跑咧?你要找好人家过,也跟娘吭个声啊,死女子,你把娘害死了……”胖女人怀里抱着小男娃,一下下地摸眼泪,小男娃懵懵地瞪着眼,嘴朝下撇,想哭,但未哭出声来……两个小女娃,倒是开心,坐在地上耍树叶,你把我打一下,我把你扯一把……
陈叫山蹲在胖女人身前,拍拍小男娃的脊背,安慰安慰小家伙,并向胖女人询问,“大姐,树萤晚上睡在哪儿的?她睡觉前,跟你说过啥话没?还有,半夜里,你们有没有听见四周有啥响动?”
胖女人擤了一把鼻涕,抹在自己鞋底上,用手朝窝棚口一指,“她头朝北睡的,脚伸在她爹里边,头枕的那个木桩子……她昨晚上问我生她那天,是啥天气,刚生下来是白还是黑,还问他爹,这天到底啥时候能下雨……响动,倒没啥响动,兴许累了,我们都睡得沉,没听见……”
陈叫山安慰了他们一番,沿街开始找寻,眼睛像鹰一样,不放过任何一个人,在新街一家蒸笼铺门前,陈叫山看一个小姑娘极像树萤,走到正面,却不是……
回到卢家大院,陈叫山将树萤失踪的事儿,给卫队兄弟们一说,兄弟们皆沉默不语,感觉不可思议:树萤是个聪明活泼,孝顺而懂事的小丫头,没有理由自己告别家人出走啊……
“你们谁能记清树萤的脸?”陈叫山环视众兄弟,兄弟们个个都说记得清!
“这样吧,我们先从城外追起,树萤若是被人拐走,现在也跑不了多远!大头、二虎,你们出大西门,朝沙河营方向追;鹏飞、鹏云,你们出小西门,朝龙头方向追;面瓜和三旺,出南门,朝三合湾方向追;三旺和黑蛋,你们出大东门,朝洋州方向追;鹏天跟我,出小东门,朝新庄方向追……好,事不宜迟,大家现在去马厩牵马,立即出发——”
陈叫山和鹏天,骑着两匹快马,出小东门,朝新庄方向,疾驰而去,鞭声响过,尘烟阳光里,两人两马,转瞬成了两个小黑点,几近虚无……
二人驱马来到虚水河边,由于干旱枯水,虚水河里的水,浅不没膝,鹏天问,“队长,我们是过河呢,还是沿着河找?”陈叫山将马鞭圈在手里,缠了两缠说,“你继续沿河找,一直找到黄土垣,然后再返回……我过河去看看……”
到了每天放粥的时间,所有人马都回来了,陈叫山逐个一问,没有一人看见过树萤,乐州城方圆百余里,压根就没有树萤的影子……
“队长,每天放粥的时候,人多,没准树萤就出现了……”面瓜低头分析着,“我们派出三路人,一路守大西街西口,一路守东口,一路就守在石牌楼底下,队长,你看如何?”
陈叫山用手捏着自己的眉毛,一根一根地捋着,眉头紧皱,想了想说,“方法可行,不过,用不了我们全部人手,鹏天和我,继续在城里找,你们九人,自由配伙,分三组守着看……”
待到放粥完全结束,卫队兄弟们仍是没有发现树萤,陈叫山便发动大家,分头在城中查看询问……
天擦黑时,陈叫山和鹏天转到了铁匠铺门前,鹏天说,“队长,咱进去喝口水吧!”
王铁汉和郑半仙,听闻了失踪之事,皆唏嘘不已,为陈叫山刚刚走马上任,便遇到这等事情,而感到忧心……
王铁汉忽然建议说,德顺荣巷有一位老画工,可根据人的语言描述,将描述对象以画笔画出来。若是拿着一幅画,去找人询问,比单纯的比划着询问,效果要好得多。
“嗯……眼睛很大,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鼻子?鼻子小巧着呢,翘翘的……嘴巴嘛,嘴皮薄薄的,嘴巴不大……眉毛很弯,对,就这个样子……”陈叫山来到德顺荣巷,找到了老画工,详细表述着树萤的五官特征,老画工一连画了三张,陈叫山终于感觉很像很像了!
老画工曾是省城有名的工笔画大家,尤以花鸟与侍女图,最为擅长,而今,尽管落叶归根,回到乐州静居,但前来索画者,依然络绎不绝!而当陈叫山提出画酬时,老画工搁笔一叹,“而今之世,人心不古,有陈队长这般心系民众,侠骨柔肠者,实实不多也……老夫若是收你的钱,岂不是冥顽迂腐,极致铜臭?当真是昏了头了么……”
从德顺荣巷出来,陈叫山拿着画稿,沿路问了许多民众,皆说没有看见过画中之人……走到东街北段时,陈叫山和鹏天,与面瓜、黑蛋相遇了,面瓜看见画稿,赞叹画得极为逼真,栩栩如生……想了想,面瓜忽然却说,“队长,我以前打更时,常在子夜遇见一些陌生人,在街中游走,但那时,只为打更,并无多疑,也不去探问什么……我想,我们是不是可趁着今夜,埋伏于各处,观察情势,万一发现异常,来一个守株待兔,队长,你以为如何?”
第四十三章擒获
夜,如海,越入海底,越暗越黑,四遭愈静,起先时有孩童偶尔几声啼哭,大人的安抚之声,起起落落的犬吠……渐渐,一切皆息,全然寂静,惟夜虫低吟,幽幽近无,整个乐州城,似若沉入深海,幽暗,沉寂,全然平静了……
陈叫山交代卫队兄弟:两人一组,分成五组,自找潜藏之处,悄悄潜藏。原则是,不扰民,不暴露,多观察,慎出动,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现身……而陈叫山自己,则一人在空空幽幽的街上,贴于街边,屏息敛气,慢慢而行……
动静之道,明暗之法,在陈叫山心中,犹如跟随父亲打猎时的情形一般。有时,猎物不出动,猎人来去太轻,反不利于狩猎,而需要弄出响动,需要“叫山”。而有时,猎物太精,潜藏草木其间,即便听见“叫山”,亦不妄动,不乱窜,于是,便要虚虚实实,动动静静,明暗相映,猛然而至,将猎物捕捉,或猎杀……
今夜,无月亦无星,周遭全黑,静得出奇……整个乐州,似被一头巨兽吞服,似被厚厚密密的帷幔包裹……
忽然,陈叫山行至南城时,幽黑之中,却瞥见一丁点光亮,晃了两晃,复又熄灭……南城一带,较为荒凉,住户皆是零散星星,靠近城墙不远,有一烂泥塘,据说曾经也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然后来有人投塘自尽,游魂不散,时常有闹鬼之说,泥塘从此便不再植藕,逐渐荒芜。今年遭遇年馑,更是荒败不堪,衰草撑天,幽深无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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