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芸霞从兜里掏出一颗鸽子蛋,放到了益母草上,“哥,这是给嫂子吃的,你可不准吃!改天我会问嫂子的,要是嫂子说没吃到,我就给爹和大娘告状,收拾你个馋嘴猫……”
卢恩成摸摸卢芸霞的羊角小辫儿,“女女家不好好跟先生念书,成天爬高上低掏鸟蛋,哪天把屁股摔成个平铺塌,长大了没人娶你!”
卢芸霞一把打开卢恩成的手,“有人娶没人娶,关你啥事?咸吃萝卜淡操心……”
“芸霞,咋跟你哥说话哩?你哥还不是为你好,这孩子……”二太太训斥着。
“娘,他啥是为我好?他是嫌我没给他送鸽子蛋吃!”卢芸霞转头面向卢恩成,“慧卿嫂子生孩子哩,你又不会!哼,就不给你吃……”
二太太和卢芸霞走后,卢恩成将那颗鸽子蛋捏在手里,暖乎乎的,蛋壳上还带着点儿绒毛毛。他真想“咣“地一磕,一下倒嘴里吸溜了,转一想:算了,那小丫头片子,到时候若真去问那瘟婆娘,那瘟婆娘再脑子少根弦,说没吃,自己可真就吃不了兜着走!那小丫头片子,告起状来,绣花针能说成铁棒槌,蚯蚓能说成龙筋……
卢恩成在屋角的花架下,看见了一把腻子刀,计上心来。重新将高独凳搭稳当,站上去,脚尖直立,将腻子刀伸进箱缝里,慢慢朝锁根移动,企图撬开黄铜锁!
头歪着,嘴拧着,眼眯着,卢恩成通过手感,觉着刀口已经抵住锁根,便猛地朝下一按刀把……
“哎哟……”腻子刀被按断成两截,卢恩成身子一晃,高独凳一斜,一下摔倒在地,肩膀摔得麻簌簌地疼。
卢恩成蜷在地上,抚揉肩膀,忽然看见衣橱下面有一个小匣子!一骨碌爬起来,用鸡毛掸把子伸到衣橱下面,一拨,一勾,将小匣子弄了出来。
小匣子里是些手链、耳坠、发簪、头花之类的小玩意儿,卢恩成“噗”地吹了口气,呛得一连打了三个大喷嚏,捏捏鼻子,“妈的,这瘟婆娘,还真能藏……”
虱子腿腿再瘦,那也是肉啊!在这遭罪受熬煎的当口,能刨一点儿小财是一点儿。卢恩成将匣子里的东西,包在一个大手帕里,朝裤兜一塞,将小匣子放回原位,竖着耳朵,听听四遭动静,轻手轻脚出了门。
卢恩成径直来到了街上,快到当铺门口了,却忽然停下了步子:甭管咋说,咱是堂堂卢家大少爷哩,带着些女人用的小玩意儿去当,那也太没面儿了……
躲在一棵大皂角树背后,听着知了“嗤嗤”地叫,卢恩成撩起衣角,擦擦额头的汗珠子,犹豫不定:当,还是不当?要面子,还是要肚子?
卢恩成脚底下踩着一块尖棱小石子,用脚左一拨弄,右一拨弄,在地上一遍遍地写着个“之”字。裤兜里的那些小玩意儿,贴着腿,感觉冰冰凉凉的,卢恩成一会儿感觉那是一只烧鸡,一会儿感觉那是一盘酱猪蹄儿,或者,一条凌江大鲤鱼……
卢恩成喉结移上去,又降下来,一口唾沫,刚咽下去,肚子又响上了。
忽然,一只大手拍在了卢恩成肩膀上,脚下的小石子没踩稳,一滑,险些摔跤,赶紧下意识地捂紧裤兜……
第十五章讹账
“少爷,站这儿干啥哩?”
卢恩成回头一望,原来是宝子,轻吁一口气,捂着裤兜的手松开了,在衣襟上擦擦掌心的汗,“宝子,这热的天,干啥去?”
“夫人昨个叮咛,要我多到街上转转,看看灾民,遇到有人抢东西,打架干仗,偷偷摸摸,饿死人啥事儿的,给管管……”宝子肩宽胸厚,眉毛粗黑,阳光从树叶狭缝里筛下,洒在他光光的头皮上,点明点暗的,像顶着一头的小灯。
卢恩成眉角微微一颤,扳过宝子的肩,俯在宝子耳朵边,一阵轻语……
宝子拿着那些小玩意儿进当铺了,卢恩成便靠在皂角树上等。
阳光像一绺绺剪碎的金箔,自皂角树的枝枝杈杈里,悬垂下来,变幻着亮暗光彩。偶尔打街上走过的人,瞧见卢恩成那百无聊赖的眼神,不禁嘀咕:这人干吗呢?瞧那身一抖扑簌簌的绸衫子,定不是穷苦人,不愁吃喝,可这大太阳的,一个人愣愣在街上……
面对灾民那疑惑的眼神,打量的视线,换做以往,卢恩成定会嘴巴一歪,眉毛一拧,啸叫一句:“穷土孙,瞎瞅瞅啥哩,信不信把你眼珠子抠下来?”以前,有宅虎作伴,任是谁听了这啸叫,也不敢咋地,乖乖地闪走。可现在,宅虎没了,那股子气就没了,现在若那般啸叫,真遇到个愣头青货色,上来用拳头跟自己理论,咳,还真是个麻缠事儿,总不能把盒子炮拎出来,冲人家脑门来一下吧!
卢恩成蹲下来,手里捏着那尖棱小石子,想到宅虎被杀,想到如今精溜溜一个人,无倚无仗,便对陈叫山恨得牙根“咯咯”响,尤其想到爹娘非但不杀陈叫山,还给他看病换衣裳,更是气得头发尖尖都朝外冒气!
卢恩成用小石子,在地上划了个“山”字,然后将小石子的尖尖,停在“山”字当中一竖上,狠劲朝下划,朝下按,朝下钻,朝下戳……
宝子回来了,一脸的笑,“少爷,猜猜,当了几个钱?”卢恩成还未从仇恨陈叫山的情绪里平复过来,了无兴致,“多钱?”
宝子在兜里一摸,朝空中一抛,四枚袁大头,在树影里翻了几翻,“叮啷”两声,摊叠在宝子老茧匀厚的大巴掌里。
卢恩成苦笑一声:就四块钱,还乐呵?宝子这娃,真没啥大见识……
宝子见卢恩成郁郁,收了笑,一脸无辜,“起初我也不乐意,可当铺老板说,吃饭穿衣看天光,现今这天光,肚子饿了,总不能拿镯子当馍吃。四块钱,不错了……”
卢恩成瞅着宝子的衣衫,贴在胸膛上,汗津津的,为了安慰他,便说:“倒也是这么个理儿,也不错哩!走,咱去必悦楼喝几杯……”
必悦楼的老板是个斯文人,也懂得弄出些讲究来:一卷竹简,用红丝绳系着,跑堂活计恭恭敬敬将其送过来,先高叫一声:“洪福大开,吉岁泰来!”而后,便展开竹简,让食客点菜。菜名和价格,是用青碧颜料,以汉隶书体写在竹简上的,食客一看,雅气扑面,如此讲究,怎好抠抠捜捜,吝吝啬啬?于是,另一位伙计,立刻端来一镂花托盘,上面放着羊毫小笔,青花浅碟,碟中装着红艳艳的朱砂,再高叫一句:“御笔钦点,恒昌永年!”让食客用毛笔蘸朱砂,在竹简上点菜。这是何等尊崇?御笔?钦点?皇上的待遇哩!大多的食客,满心欢喜,执笔挽袖,一阵猛点!由此而看,人家用的这“必悦”二字,还真不是只图个雅名……
卢恩成是必悦楼的熟客,但今儿与往日不同,兜里就那么四块响货。必悦楼里的菜品,向来以贵而出名,很多人就是因为贵才来,不贵,哪有身份,哪有面子?
卢恩成本就有些没底气,展开竹简再一看,乖乖:竹简刚被人用刀刮过一次,以前的菜名价格,全被刮净!再一瞧如今这价格,简直是孙猴子的筋斗云,一下就涨了个十万八千里……
“御笔钦点,恒昌永年!”伙计高叫一声,端来毛笔朱砂。卢恩成头发一甩,仿佛袖子把他手给黏糊住了一样,朝上一抖袖口,抓过毛笔,在青花碟子里蘸研着朱砂……
菜点毕,伙计笑道:“卢少爷,前几日我家掌柜的,从北山弄了些麂子、黄羊、金丝猴,对了,还有蛟龙滩里的娃娃鱼,卢少爷要不要尝个鲜?”
卢恩成笑笑,用手掌将头发一下梳倒,一松手,任其又簌簌簌地恢复原状,“算啦,那些山货,没啥稀罕,吃着腻牙,今儿就吃点清爽可口的……对了,来一坛丰乐桥,要封蜡的,不要线扎的!我这舌头可灵,兑了井水的,可糊不了我……”
伙计抱来一个黑色酒坛,坛肚子正当中,嵌着两道浅圈,圈中是端端正正三个魏体“丰乐桥”字。坛盖之上,蒙着一块红布,但说是红布,其实早已颜色泛白,近乎白布了。伙计解下红布,拿着抹布,一圈圈地擦拭着坛盖上的浮尘。浮尘擦干净,伙计取来一把细刀,对卢恩成和宝子说:“瞧,这是经年老蜡。”说着,便用细刀一下下地削着封蜡,一片片蜡屑,如仙鹤散羽,凌凌而飞……
卢恩成捏着竹提筒,舀出一碗酒,琼浆盈盈,酒体丰满,放在鼻子上一嗅,陈香扑鼻,未饮先心醉三分。便招呼宝子,“来,咱走一个!”
吃喝完毕,卢恩成打了个酒嗝,用牙签一边剔牙,一边丝丝吸溜气息,舌头在嘴里盘转,回味着菜香酒美。宝子虽然牛高马大,但并不擅饮,一坛丰乐桥,卢恩成喝了大半,他喝了少半,却已是从胸膛红到脑门顶,将衫子解了,一抖一抖地扑扇着凉风。
“伙计,结账——”卢恩成摸出三块袁大头,在手心掂掂,朝伙计抛了过去。伙计慌忙弯腰来接,接住后一看,说:“卢少爷,不够……还差三块钱!”
啥?卢恩成像是耳朵不好使似的,将头朝伙计凑过去,偏着脸,竖着耳朵,“我没听错吧?还差三块钱?去去去,把你们方老板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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