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恩成见宝子说话没高没低,忽深忽浅,且这般不尊重谭师爷,怒了,猛一拍桌子,“宝子,几碗酒就把你喝成这样了?撒泡尿照照你自己,照照你那熊样,有没有一点尊长敬老?有没有一点礼义廉耻?”
宝子正拍着谭师爷,手掌猛一停,转头瞪着眼睛,看向卢恩成,“少爷……少爷!你瞧不起我……你半只眼睛,都瞧不起我……对……不对?”
侯今春见这架势,赶忙来劝,宝子却一下将侯今春的手扫开,“少爷……你就是瞧不起我!你……你们都瞧不起我!我……我宝子做啥对不住卢家的事儿了?做啥对不住卢家的事儿了?我……我没做啥对不住卢家的事儿……”说着,胳膊一揽,将谭师爷的脖子揽过来,“谭师爷,我做啥对不住卢家的事儿了?”然后,又转向侯今春,也将侯今春的脖子揽过来,“侯……帮主,你……你你你说,我做啥对不住卢家的事儿了?”
卢恩成被气得不轻,一把拽着宝子的衣领,“王宝子,你闹啥闹?你怕必悦楼的人,不知道你嗓门大?”
宝子推开卢恩成的手,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后退几步,将椅子撞倒,索性抓过酒坛子,脖子一仰,“咕咚咕咚“一阵喝,喝到再也倒不出半滴酒,将酒坛子高高举起来,朝屏风上丢去,“哗啦”一下,屏风应声而倒,酒坛子也摔了个七零八落……
宝子揉揉眼睛,复又将眼睛睁得比碗口还圆,瞳孔里仿佛燃烧着熊熊大火,眸子里似乎冲荡着鲜血,一把抓起倒在地上的椅子,抬起膝盖,用力一折,椅子断为了两截——“我没做对不住卢家的事儿,我没做!凭啥你们都瞧不起我,凭啥?”
必悦楼里的人,听见这边响动,连忙赶来,胖伙计推开房门,见满屋狼藉,眉头微微一皱,但转瞬又是满脸堆笑,“哎哟,对不住各位,实在对不住各位,必悦楼招待不周,招待不周……”
谭师爷走到胖伙计身前,从兜里摸出一把钱,“叮呤咣当”放到了胖伙计手里,然后,凑到胖伙计耳边悄声言语。
半晌,胖伙计领着八位身高体壮的后生,忽啦啦走了进来,走到宝子身前,先赔了个笑脸,“宝子哥,莫生气,莫生气,哥几个给你赔不是了……”说罢,一声招呼,八个强壮后生,抱腰的抱腰,抬腿的抬腿,架胳膊的架胳膊,直将宝子直挺挺地抬了起来……
宝子两腿又缩又蹬,大光头四下乱撞,肚皮一下又一下地朝上顶,扯着大嗓门,扯得脖子上红筋乱冒,“放开我,放开我,我没做对不住卢家的事儿,我没做……”
宝子的喊叫声渐渐远去了,听不见了,胖伙计依旧满脸陪着笑,“几位,招待不周,招待不周,多多担待,多多担待……”
第十七章秘拳
窗外两只雀儿,在葡萄藤架上,“咕唧咕唧”叫了两声,“扑扑扑”飞走了。s。好看在线>
陈叫山睁开眼,看见窗户右上角最高的那个窗格,如一块盈盈蓝玉,熠熠而光,乍明亦晦,便判定现在已是寅时。
睡在同屋的七庆,鼾声扯着长韵,像囫囵吃面条,又像巨兽伏吟,或是,一个人在历经痛苦后,沉重叹息!饶家三兄弟,却并不为七庆鼾声所扰:鹏天口角流着涎水,“咯唧唧”地磨牙,鹏云趴着睡,胳膊从床沿悬垂到地上,而鹏飞,鼾声却如吹奏柳笛,细韵悠扬,仿佛为七庆伴奏相和……
陈叫山蹬上裤子,系紧裤腰带,将褂子朝肩上一搭,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来到井台边,为了不吵扰大家,陈叫山并未用辘轳,而是依靠臂力,从井中提上满满一桶水来,俯下头,一气猛喝,瞬间喝掉大半桶井水……
出铁匠铺后门,朝南直行约百米,左拐,上一道缓坡,再右拐,便有一大片竹林,青青苍苍,掩映在黑夜黎明之间的蓝晖里。
陈叫山来到竹林中间的空地上,将褂子搭于竹竿,闭目直立,稍顷,双眼睁开,浑身猛一发力,就连脊梁骨两侧,最细小之肌肉,也转瞬条条凸起,似乎每一根头发丝,甚或每一根眉毛,都蓄足了力,敛势待发,喷薄而动……
大喝一声,陈叫山高高跃起,离地六七尺,身形团缩至极限,膝盖几乎要顶到下巴位置,双拳连续猛出,疾似流星,迅若电光,在落地一刹,已打出十余拳。脚尖甫一着地,复又单脚一蹦,头朝前顶,右腿朝后方劈扫向天,待脚后跟踢至最高处,支撑的左脚,在地上一凿,遂也离地后蹬,双臂舒展,整个人在空中“十”字呈现……
陈叫山习练之拳法,乃陈家家传之术,名曰“十二秘辛拳”!
说起这十二秘辛拳之来历,倒是颇有一段曲折离奇之故事……
陈叫山的曾祖父,曾为陈家庄车马帮的大脑兮(首领之意)。一年夏末,陈大脑兮率领车马帮,满载货物,远赴祁连山。行至一个名为“蚌天峡”的地方,与一本土车帮相遇,其大脑兮姓章,但开口说话,却是一口京腔。
蚌天峡险峻无比,一面为百丈深涧,一面是岩壁凹卷,即便大白天进入峡内,亦是光影幽暗,冷风丝丝,使人未行先有三分怯。
其时,陈大脑兮自东向西,一众人马皆靠着深涧一侧而行,偏不巧,章大脑兮的人马自西向东而来,贴着岩壁一面而行,两方恰在蚌天峡当中相遇了!依照车马帮“行仄道,不居中,迎友帮,避险行”的江湖规矩,理应是章大脑兮退后,或者变换车马队形,为陈大脑兮让路。但章大脑兮认为自己过“蚌天峡”峡碑,已有数尺,且辎重颇多,不宜变换队形,拒绝为陈大脑兮让路!
陈大脑兮手下弟兄,个个义愤填膺,暗暗从马车底板下摸出马刀、弓箭,准备奋力一战,狠狠教训这帮不守规矩之人!但陈大脑兮七岁便上道,行走江湖三十余载,深知厚土千仞,苍天万丈,而江湖之水,暗流汹汹,其深不逊天地,实难估测!章大脑兮一众人马,乍看去,势单力薄,不足为患,可章大脑兮一脸从容,一人蹲在马车前,叼着个大烟袋,兀自抽烟,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曾瞥陈大脑兮一眼……
陈大脑兮思虑片刻,转身回喊一声:“兄弟们,后退让道!”
章大脑兮的车马,经过陈大脑兮身前时,陈大脑兮拱手抱拳:“一路好走,后会有期……”
陈大脑兮向西行了约十里地,却忽然令手下人马停步,自己则翻身骑上一匹快马,返身朝东疾驰而去!
陈大脑兮追上了章大脑兮的人马,一跃下马,对章大脑兮说,前面五里处,便是“蜒龙沟”,而此时西南天空有一异云,愈聚愈重,艳阳高照,却时有凉风北吹,此天象所呈,即刻便会有狂风暴雨,电闪雷鸣!而蜒龙沟两侧皆为高峰险岭,且岩石突兀,草木稀疏,一旦暴雨袭来,则山洪滚滚,乱石横飞,雷电劈斩,纵是千军万马处身沟底,亦是难于保命……
章大脑兮手下兄弟,并不信邪,纷纷嗤之以鼻。而章大脑兮细一观察,见陈大脑兮言语神情,充满恳切,浑身被汗湿透,胯下枣红马,亦是疲相尽现,料想他定然是心急如焚,急于赶路,策马疾驰,惟恐迟晚。
于是,章大脑兮命令手下弟兄,取出油布,遮盖辎重,人马皆暂避于路旁百姓家。不多时,果然如陈大脑兮所言,异云倏忽散去,天空陡然间乌云团团,沉沉而集,继而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倾盆大雨,扑天漫地……
至此,陈、章两位大脑兮,成为生死弟兄!
陈大脑兮其后方知:章大脑兮本为京城一高官之贴身侍卫,世代习拳,武学精深!后来,宫内势力相互角逐,暗流汹涌,高官受奸人诬陷,被皇上下旨发配南蛮孤岛,永不得离岛。章侍卫与高官情谊深厚,怎忍别离,远隔两地?便携家眷老小,追随高官而去。未曾料想,奸人心如蛇蝎,欲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提前在岛上设伏,刺杀高官。章侍卫奋力搏杀,终未能救下高官……
章侍卫携幸存家眷仆丁,乘舟登岸,一路西行,直至庆州落脚。为避人耳目,便组建车马帮,由章侍卫变作了章大脑兮。
世事难料,风云幻变,三年后的初春时节,陈大脑兮运货行至庆州,欲与章大脑兮豪饮畅叙,一醉为快!谁曾想,章大脑兮的家院一片狼藉,椽木焦黑,桌椅成炭,瓦砾碎地,满院灰飞……向四邻一打听,原来,章大脑兮已被官军捉拿,双眼被石灰扑瞎,手筋脚筋,俱被挑断,现被投在府衙大牢,将于明日午时斩首……
当天深夜,陈大脑兮率领百十来兄弟,准备劫狱!然而,官军戒备森严,人数众多,且有火枪在手,陈大脑兮思虑再三,只得退归。
第二日,陈大脑兮任凭众人千阻万劝,毅然走到街上,要为章大脑兮送别。
囚车缓缓而来,章大脑兮双目失明,手脚俱废,项插囚牌,却高声放歌,狂笑天地!
“兄弟——”陈大脑兮捧着一碗酒,冲开人群,在官军刀枪之侧,扑到囚车前,泪如泉涌……
章大脑兮喝完一碗酒,高叫一声:“好酒,痛快!”再无多言。
陈大脑兮端着空碗,呆呆立在原地,热泪未干,却听章大脑兮又吼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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