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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帮老大 (一剑封喉)



见郑半仙被人这般羞辱,王铁汉登时怒了,“唰”地亮出手里的两把铁搭钩,“嗖”地一甩,铁搭钩飞闪而出,在空中巧妙一分,分做两股,左右各一,带着风声颤响,分别抓在了骆帮主的两个肩膀上。王铁汉拽着铁钩套绳,怒目圆睁,气吞如虎,“赶快放手!如敢迟慢,小心我把你两根肩胛骨抓下来喂狗!”

骆帮主哈哈大笑,笑得声如洪钟,“笑话,我骆征先三岁跑船,闯荡江湖数十年,啥样的大鬼小鬼没见过,啥样的大风大浪没闯过?就凭你这两把刷子,也敢说大话来吓唬我?”

王铁汉拽着铁钩套绳,暗暗发力,套绳被绷得抖抖颤颤,似乎立时欲断!然而,两个铁搭钩,钩在骆帮主的肩上,却如钩在了大树上,钩在了岩石上,王铁汉通过手感便知:骆帮主行走江湖数十载,绝非浪得虚名,这一手“绵化之功”,内含着深不可测的内力,若非潜心苦练,断然无法及至!

骆帮主笑了两声,将郑半仙慢慢放下,并将右手从郑半仙的衣领上松开。郑半仙喘着大气,以手拍胸,鬓侧长发搭在脑门的月牙区域,狼狈不堪。忽然,骆帮主双肩一紧,喊一声“去——”,肩头内靠,脊梁一挺,眨眼间将一道绵力,通过套绳,传递至王铁汉的手中,王铁汉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王铁汉身后的一群徒弟,怎忍看见师父被欺,呼啦啦上前,举刀的举刀,伸矛的伸矛,霎时里,骆帮主已被这密密麻麻的刀林枪丛所笼罩。

骆帮主大吼一声,双臂一扬,将这帮后生的刀矛,全然抛开,索性又朝前一跳,铁搭钩立时从肩上滑脱,王铁汉正在使力,毫无防备,被闪了一个后仰。

“就你们这帮小兔崽,开裆裤才缝住几天,还刀刀枪枪哩,媳妇都还没娶吧?当心给你们爹娘断了后……”骆帮主仰天大笑。

忽然,王铁汉最英武的一个徒弟饶鹏飞,高喊一声“拼了”,手执一串大铁链,一跃而起,直扑骆帮主,待骆帮主收了笑容,反应过来,脖子上已被饶鹏飞缠上了三圈铁链!

饶鹏飞眸射精光,英眉倒竖,牙关狠咬,脖子上青筋条条凸现,抓着铁链,狠力拉拽,死不松手!骆帮主怎会料到有这般搏死亡命之人,后腰一顶,将饶鹏飞顶得飞了起来,复又两臂后环,将饶鹏飞接住,背在后背之上,胳膊肘一下下地朝饶鹏飞的腹部捣去!饶鹏飞的肚子,被骆帮主捣得“咚咚”作响,疼痛无比,但他嘴上却不饶人,忍着腹痛,怒喝:“老家伙,再敢乱动,我把你脖子拧成麻花!”

骆帮主从未遇见过这种不惜命,不妥协,有狠力,有刚猛的死缠烂打的硬茬子,几番捣打磕击,并未使饶鹏飞有丝毫松劲,反倒越勒越紧,尽管自己运用内功,将喉管牢牢保护,并无大碍,但自己与一个小辈,这般死死僵持,终究不好看……

卢家船帮的副帮主侯今春,原本隐藏在大门右侧,从门轴缝隙里,看见这般情景,以为骆帮主上了年纪,气力不足,将落下风。于是,一个侧翻滚,滚到大门正中,飞速从后背的箭筒中,抽出一支箭,飞速架在弓弦上,拉弓取势,准备放箭……

饶鹏飞的两个兄弟饶鹏云、饶鹏天,眼见哥哥或要中箭,一齐跳出人群,准备去替哥哥挡箭!

侯今春手指一松,羽箭飞射而出……

电光火石之间,骆帮主仿佛脑后长着眼睛,感觉身后有风声异响,猛地转过身来,双脚一点地,背着饶鹏飞高高跳起,两腿分展开来,似雄鹰展翅,后又双脚“哗”地一合,不偏不倚,将侯今春射来之箭,稳稳牢牢地夹在了两脚之间!落地之后,左脚轻抬,右脚朝左一侧倾,“咔嚓”一声,羽箭断为了两截……

饶鹏飞伏在骆帮主脊背上,知道骆帮主这是救了自己一命,怎忍心继续狠勒,两手一松,故意装作身体失衡的样子,朝后一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饶鹏云赶来将哥哥扶起,饶鹏天则怒气未消,手执一把大砍刀,朝骆帮主砍去,骆帮主身形一转,脖子上缠着的铁链,“呼”地扫过来,将大砍刀绞了个结结实实!骆帮主单手拉住铁链,饶鹏天双手握刀,两相对峙,互不松劲……

“大家住手——”

大门内忽然传来一声断喝,中气足足,力道满满,声传四遭,音射八方,众人皆为之一惊……

第十一章豪气

断喝之人正是陈叫山!

起先,陈叫山在西内院的小屋里,见到了夫人,夫人吩咐大头和二虎去为陈叫山拿衣服、请郎中,大头二虎刚离开不久,宝子赶来报告夫人,称出了大事儿,随即夫人和宝子也急匆匆走了。

西内院的两道房门,都没有上锁,门大开着,整个西内院,只有陈叫山一人,如若趁此机会,快速跑出西内院,继而再逃出卢府大院,也不是没有可能。但陈叫山坐在小屋里,正襟危坐,端端正正,毫无逃走之意。

陈叫山略一思虑,便分析出:刚才那位酷似自己姑姑的夫人,定是卢家最能拿事的人,否则,纵是出了天大的事儿,宝子也不会赶忙来向她报告;她吩咐下人为自己又是拿衣服,又是请郎中,无论意欲何为,但必定不会再对自己痛下杀手!先前吃断头饭,喝上路酒,咱都没怕个啥,现在人家不杀咱,咱凭啥还要逃?堂堂男儿七尺汉,生也痛快,死也痛快,有情有义,有始有终,有事就干事,撞事不躲事,站是一个人,躺倒一个魂,杀头砍脖挠痒痒,十八年后重开张,怕啥?刚才宝子来叫夫人时,表情慌里慌张,卢家定然是遇到了啥麻烦事儿,人家对咱有不杀之义,咱这时候如果脚底抹油,一溜了之,岂不是让人家把咱看成了龟孙怂货?

陈叫山正在琢磨着,二虎领着柳郎中来了。柳郎中斜挎着一个大药箱,走得气喘吁吁,将药箱放下,便蹲下身子,伸手去撩陈叫山的裤腿,欲查看伤口。陈叫山将腿一收,站起身来,“都已经结了干痂,甭看了,没啥要紧的!”柳郎中蹲在地上,用手扶着圆片眼镜,仰头瞅着陈叫山,继而又向二虎投去不解的眼光。二虎便对陈叫山说,“这是夫人的意思,你总该知道个好歹吧……”

大头捧着高高一摞衣服和布鞋,也急冲冲地回来了,将衣服鞋子朝风车上一放,抬手擦擦汗,对陈叫山说:“你挑挑,看哪些合适。”

陈叫山瞥了瞥衣服鞋子,并不伸手,“你们不必忙乎,告诉俺,到底出啥事儿了?”二虎白了陈叫山一眼,“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牛犟筋啊?让你看病换衣裳,那都是夫人的意思,夫人吩咐的事儿,只管做,莫问啥,这是卢家的规矩!你何必让我们难堪……”

陈叫山一听,愈加确认了夫人是卢家权威的判断,便说:“好,衣裳我换,伤就不看了,干痂都结了,真没啥要紧!”

陈叫山将污秽不堪的褂子脱下,露出一身精壮的肌肉来:脖子两侧的肌肉呈三角形状,刀砍斧削般齐整;两条胳膊极长,上臂疙瘩隆起,小臂肉筋条条;胸膛黝黑发亮,像两个巨大的蚌壳,合扣在一起;尽管连日饥饿,肚子上一层薄皮,但上面的八个小圆球,随着呼吸,在薄皮下乍隐乍现。

陈叫山刚将裤腰带解下来,搭在风车抬把上,禾巧忽然跑进来了,看见陈叫山精溜溜的光身子,“哎呀”一声,连忙两手捂脸,转过身去,跑到了院门外。陈叫山亦是一惊,双手提着裤子,一脸愕然。大头知道禾巧前来,十之八九是夫人有啥吩咐,便对陈叫山递递眼色,“快换吧……”

一身崭新的青灰色衣裤上身,一双黑面白筋布鞋上脚,尽管头发乱乱蓬蓬,但陈叫山已是焕然一新,堂堂仪表,英武刚毅,不凡气度,遂而呈现,大头、二虎、柳郎中见此,不禁心底暗叹:这小子,还真是个体面人啊!

禾巧站在院门外明光光的太阳底下,忍不住偷偷朝小屋瞟了一眼,见陈叫山已换好衣裤鞋子,第一感觉是,这个陈叫山,还真不是个一般人物哩。

“陈叫山,跟我来。”禾巧冲院内喊了一声。陈叫山一怔:这模样秀秀的姑娘,如何知道自己的名字?竟还直呼其名,要俺跟她到哪儿去呢?

陈叫山和禾巧并肩而行,两人的影子,一长一短,在青石路面上一伸一缩。

“外边的人,都还以为卢家把你咋的了呢,你就过去让他们看看,看你陈叫山有没有少一根头发……”禾巧虽说步子小,但迈脚极快,边走边说。

陈叫山听闻此言,下意识地伸手捋捋头发,心说:是啊,咱一根头发都没少,还吃了一肚子好的哩。

禾巧看见陈叫山刚才捋头发的动作,嘴巴微微一瞥,想笑,但没笑。禾巧忽然停下了步子,陈叫山只顾大步往前走,禾巧一停,他却没停,禾巧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子,一扯,“喂,等等,有话给你说……”

禾巧凑到陈叫山耳朵边,低声说着话,陈叫山的鼻子嗅到了一种淡淡的清香,像是他跟随父亲进山打猎时,在兰花坡闻到的那种气息,又像是他领着妹妹,去大塘偷偷采摘莲蓬时,闻到的那种气息,也有点像他去省城,一大群穿着青衣黑裙的女学生,举着小旗子,高喊着“反对缠足,妇女自由”,经过他身边时的那种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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