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疼到一定的程度,就感觉到麻木。刘文辉突然觉得并没有想象的中那么疼,因为他就要感觉不到疼痛的存在。甚至他会转过脸,看着梅松的刺刀在自己的皮肉里上轻轻划过,看着自己的皮肉慢慢的向外翻开。
伤口并不大,之多也就两厘米。然而,梅松的动作很慢很慢,这两厘米足足用了一分钟。刺刀的刀尖都已经碰到了子弹的边沿,发出咯咯的声响。
当梅松拔出刺刀,将两根手指塞进伤口的时候,刘文辉终于支撑不住了。
“啊……”
嘴里的木棍掉到了胸口。丛林上空的这声惨叫传出去好远,惊起了不知道多少鸟儿。声音很大,也很惨,沿着川道一直传下去。在丛林中搜索的敌军肯定是听见了。但是这个时候,他们已经顾不得敌人了。
子弹在骨骼中间的摩擦,听起来是那么的刺耳。这颗子弹打的很准,死死的卡在两片骨头中间。也幸亏有这两片骨头,如果不是他们,子弹就会穿过肺叶,射进心脏。
梅松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子弹取了出来。子弹严重变形,扭曲的弹头乌黑发亮。一般来说,为了增加子弹的韧性,制造弹头的钢材都含有一点镍铬合金。这两种物质可不是好东西,含有毒素,能够阻挡伤口的愈合,并释放出扛凝血功能的物质。
被子弹打中,如果不能及时取出。伤口很难愈合,就算愈合也会留下永远的后遗症。高建军就是一个例子,他的胸前两处弹片伤,就因为处在要害位置,不能取出。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有时候发作,都会吐血,疼的他在地上打滚。
“当啷!”子弹被扔进了一旁的钢盔里,发出轻响。刘文辉浑身都在颤抖,咧着嘴角对着梅松微微的笑。
梅松点点头,阿榜连忙帮他擦了擦汗水。梅松说道:“你再坚持一下,将那些烂肉割下来,用我们祖传的刀伤药,很快就会好起来。”
虽然是烂肉,那也连着神经,从身上割下它就和割其他的肉没有什么分别。伤口的周围,因为子弹的缘故,很长时间不能愈合,丛林中的潮湿是细菌生长的最好环境。这么多天以来,刘文辉溃烂的部分已经扩大的很多,整个肩膀头子都已经发黑。
刘文辉一笑:“没,没事!来吧!关云长,刮骨疗毒,我就是他。”
梅松几人识字不多,关云长他们只是在当地的地方戏曲中有所耳闻,那也是通过紧邻的四川传播进云南的剧种。至于刮骨疗毒的事情,乃是《三国演义》中的杜撰,根本就不知道。不过听刘文辉这么说,想必如关云长这样的大英雄,应该和刘文辉这个真汉子差不多。
梅松点点头:“忍着!”话音未落,刀子已经开动了,这一次出手之快,让谁也没有预料到。苗族是个拥有千年用刀文化的民族,苗刀是每一个成年男子长大的标志。无论是上山砍柴还是狩猎,苗刀永远是他们最好的伙伴。对于苗刀的熟悉绝不亚于他们的双手。
小小刺刀,在梅松的手上上下翻飞。将刘文辉肩头的烂肉一块块的割下。发出臭味的烂肉,吸引了丛林里那些以食腐为生的小昆虫。他们开始在刘文辉的身下聚集,将那一片片的烂肉,快速的分解成为他们能带走或者吞下去的粮食。
梅松的动作很快,在这个玩刀祖宗的手里,脓液很快就被处理干净,烂肉也被剥离。刘文辉的伤口处,流出的东西再也不是浓与血的混合物,而是真正鲜红的血液。
“药!”
阿榜连忙将放在旁边的一个小葫芦递给梅松。这是梅松家祖传的刀伤药。据传利用了当地的上等草药,配以三七,黄氏等止血良药。最奇特的一点,也是梅松家从不告人的秘密,此刀伤药中含有断肠草。
先不要害怕,断肠草的确有剧毒,人吃之后会肠穿肚烂而死。然而经过特殊方法调配和处理的断肠草,乃是疗伤镇痛的奇药。刘文辉的伤口腐烂至此,如果不能止疼,恐怕疼都会将他疼死,也不用什么止血了。梅松的神药正好符合这一点。
神药到底是神药,刚刚洒在伤口上,泉涌般的鲜血,立刻就止住了。梅松长出一口气,从刘文辉的身上下来,用他们从敌军那里弄来的绷带,替刘文辉包扎。刘文辉躺在那里,浑身上下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衣服都能拧出水来。
大牛慢慢的放开刘文辉的腿,凑上脑袋:“咋样了?还能活吗?”
“废话!”张志恒瞪大眼睛:“刘排长福大命大,肯定没事了!”
刘文辉累了,他想要好好的休息休息,这一阵折腾,感觉比连续跑两个五公里都要累。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说话都觉得费劲。大牛和张志恒斗嘴,刘文辉笑都没劲。阿榜端来一个钢盔,送到刘文辉嘴边:“喝点吧!我在里面加了些盐巴,梅松说这有好处!”
刘文辉是渴了,一口气喝了一多半,这才觉得嗓子的干涸好了很多。胸口一起一伏,低声说道:“这里不能久待,敌人很快就会过来,咱们得立刻转移。”
费力的想要站起来,挪了好几下都没能动弹。阿榜连忙将他扶住:“好!我们知道了,不用担心。”
刘文辉努力的点点头,眼睛一闭便睡了过去。
第66章祸不单行
刘文辉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大牛的背上,他觉得很冷,也很渴。
“休息一下,实在走不动了!”路太难走了,因为就没有路。大牛背着刘文辉,还拿着自己的火神炮,加起来三百多斤,整整走了五个小时,如果是普通人,早就趴下了。
阿榜和张志恒帮着大牛将刘文辉轻轻的放到地上。刘文辉依然昏睡不醒。梅松看过,伤口并没有愈合,这一次他的神药竟然没有出现奇迹。对付一般的小伤口,神药可谓是极为有效。刘文辉的伤口太大,时间太长,还做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手术。神药好像失去了他的神奇。
鲜血依然从伤口渗出来,将刘文辉的衣服染红。阿榜在刘文辉的额头上摸了一把:“还在发烧!”
刘文辉现在的状况,让他们想起了吴桂喜。吴桂喜也是被敌人毒打一顿,全身的伤口开始溃烂,然后高烧不退,再后来……。
张志恒有些着急:“那咋办?刘排长不会……”
“放你娘的屁!”大牛怒了,打断张志恒的话:“再去弄些水来,给敷一敷!就是死,老子也把他背回去。”
这一次,张志恒没有还嘴。阿榜去找水。大牛拿起水壶,对着刘文辉的嘴,刘文辉喝了两口,悠悠转醒:“这是啥地方?我们还有多远?”
大牛摇摇头:“不知道,你那个破地图俺们谁也看不懂,梅松说一直往前走就对了。”
阿榜找来水,将一块破布蘸湿轻轻的放在刘文辉的头上。刘文辉动了动,张志恒连忙将刘文辉的背包拿过来,从里面拿出地图,与阿榜一起在刘文辉的面前展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线条错综复杂,一个个红点标志着敌人的据点。
刘文辉问道:“我们走了多长时间了,方向是什么?”
张志恒连忙答道:“走了差不多一天半,休息了一晚,按你说的,一直往北走,碰见了两队敌人的巡逻兵,往东走了大概一个小时。”
张志恒一边说,刘文辉在脑子里一边计算,手指不断的在地图上比划。他们现在带着自己这个伤员,还要时时刻刻提防敌军的骚扰,速度肯定不会太快。放在平时,一天也就五六公里,这一天恐怕更少。仔细推断了半天,刘文辉咳嗽了两声。
“应该实在这里!”
刘文辉所指的地方,那种同心圆最为稀少,相互间的距离也很大。抬头看了看,大片大片的丛林挡住了他的视线,山头等参照物根本看不见。顺着刘文辉手指的方向,往上滑动一点,淡淡的虚线就在眼前。
刘文辉缓了口气:“大概还有三公里,明天一早我们就回国了。”
这让大家都很兴奋,总算走出来了,一个月的奔波,让他们九死一生,能活着回来已经是个奇迹。那些和他们一样的战士恐怕没有这样的运气,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脸上都带着笑容。
张志恒收起地图:“好好!回国我们就安全了,再也不用担心猴子们围堵了。”
梅松突然从一片灌木丛里钻了出来。张志恒将刘文辉发现的这个好消息讲给梅松,梅松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脸色很阴沉,紧皱的眉头久久没有舒展。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张志恒问道。
梅松道:“前面有敌军,他们已经在咱们必经的路上扎营,看样子至少一个连。”
“就这呀!”大牛摇摇头,拍着梅松的肩膀道:“这有啥不高兴的,老刘都说了,再有一天咱们就能回去了,一个连算什么?有我开路,保证他们拦不住我们。”
梅松对大牛翻了一个白眼:“人家有炮,还有一辆坦克!”
碰见坦克可是第一次,从谅山一路过来,他们碰见的敌人基本上都是轻武器,之多也就几门60迫击炮,这坦克从来没有遇见过。大牛的火神炮再厉害,恐怕也不是坦克的对手。
阿榜问道:“能绕过去吗?”
梅松摇摇头:“两面都是高山,如果要绕过去,就得多走五六天。”他看了刘文辉一眼:“排长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