驷马桥一带熙熙攘攘,和平时并无不同,望江酒楼门口更是喧嚣喜庆,人头涌动,不断有人为胡姬的火辣表演大声叫好,哪有半分黑道火拼的迹象,随着大批的衙役赶来,主持庆典的司仪立刻便宣布庆典结束,大门敞开,正式开业。
当李道复的官轿在酒楼门前停下时,章仇兼琼已经笑呵呵迎了出来:“怎么?李大人也有雅兴来参加庆典么?”
乍见章仇兼琼出现,李道复大吃一惊,“他怎么会在这里?”但他又立刻反应过来:“难怪会有军队出现,原来这望江酒楼的后台竟然是他。”
李道复拱拱手冷笑一声道:“下官并非来参加庆典,只是得报,早晨这里有上百人的黑道火拼,这样的大事,我作为益州最高行政长官怎能不问。”
他侧眼盯了一眼章仇兼琼身后的李清道:“酒楼的东主何在?我有话要问他。”
不等李清出头,章仇兼琼却给他使了个眼色,上前一步哈哈大笑道:“此案问我便是,我就是当事人。”
李道复脸色大变,这本是一件很普通的海家报复案,但现在不仅扯出了军队,甚至还把章仇兼琼也卷了进去,难道海家还有什么内情瞒着他不成。
“大人说笑了,大人怎么会是当事人?”
章仇兼琼笑声嘎然停止,目光变得异常冰冷,“李琳大人的酒楼重新开张,老夫特来祝贺,不料却遭遇黑道数百人围攻,亏我的侍卫来得快,否则老夫今天就要命丧于此,李大人将益州治理得好啊!清平盛世,太平无忧,老夫定要向皇上上奏,褒奖李大人功绩。”
说到此,他回头大喝一声:“给我统统带上来。”
街角处立刻闪出南霁云和他的二百名手下,将近百被俘虏的黑道打手押上来,个个神情沮丧,精神萎靡之极。
“这些便是成都清平盛世的证据,老夫要将他们带到长安去,让皇上亲自问问,他们到底受谁指使,为何官府对他们的行为视而不管!”
章仇兼琼的话句句在理,字字犀利,将李道复逼得满脸通红,海家在这件事上隐瞒了他,只告诉他这酒楼李琳已经卖了,所以他才不过问,现在看来李琳极可能根本就没卖,否则章仇兼琼怎会过来,还被他抓住了把柄,李道复心中大恨,不由对海家咬牙切齿,要不是他们贪婪愚蠢,自己怎么会被他逼得如此狼狈,此番回去定要好好收拾海家一顿。
他不由服软道:“章仇大人言重了,作为益州父母官,我怎会容许这些黑道残害百姓,所以下官听说这边出事才急忙赶来,既然章仇大人已经替我将他们捉住,请将他们交给我,我定当按我大唐刑律来处置他们。”
章仇兼琼要的便是他服软,什么禀告皇上,也只是说说罢了,有李林甫在朝中霸着,自己只能是自取其辱,搞不好还会招来李林甫的嫉恨,被他摆一道,吃不了兜着走,所以只要李道复服软,也就达到了目的,他自然会回去警告海家不要再轻举妄动,如此,鲜于仲通替他出使南诏的人情也算是还了。
“我也相信李大人不会和黑道有任何关系,这些人大人尽管带走,若不便,我可叫士兵们押送到州衙交接。”既了结了公事,章仇兼琼又指着望江酒楼笑道:“八月十五便是家翁八十寿辰,我打算在这里给家翁过寿,李大人可否赏光?”
李道复心神稍定,亦呵呵笑道:“节度使大人太客气了,那就说定,八月十五,下官一定前来。”
第五十章 暗流(二)
“啪!”一只青瓷茶盅被摔得粉碎,瓷片飞溅,划破了屏风上的绢绸。
李道复铁青着脸,冲门外怒吼道:“海家人还没来吗?再去催,一刻钟不到,他以后也不用来了!”
李道复狠狠一拍桌子,咬牙切齿道:“这个该死的蠢货,莫要坏了朝中大事!”
现在相国正紧锣密鼓地推倒太子,最忌节外生枝,若此事被那章仇兼琼真捅到朝中,被李亨抓住反咬一口,极可能就会被李亨扳回局面,前功尽弃啊!
李道复心中郁闷之极,官场斗争尔虞我诈,讲的是一击必中,中则必置人死地,别看章仇兼琼笑呵呵请他赴宴,那是因为此事还不足以定自己大罪,所以他不出手,但若真被此人抓住他什么直接的把柄,他是绝不会手下留情的,现在最怕海家还有什么事瞒着他。
“大人!海澜老爷子来了”府内的王管事战战兢兢来报。
“让他在府门外等着!”
海澜刚刚从浣花溪赶来,他今天运气不错,连着四尾大鲤鱼上钩,正当他兴致浓厚,却突然得家人禀报,刺史大人有十万火急之事找他,海澜立刻便猜到是望江酒楼出了什么意外,此事他交给儿子全权负责,倒没有过问,所以黑道失利之事他还并不知晓。
也来不及回府更衣,他一面向刺史府赶,一面命下人火速去打听望江酒楼的情况,刚赶到刺史府门口,望江酒楼的消息便已传来,半路杀出支军队,派去的黑道中人全军覆没,海澜的心顿时凉了半截,脑海里嗡嗡直响,连军队都出动了,此事真的闹大了。
“该死的小畜生,到底是怎么做事的”海澜恨得眼睛冒火,刚要进府门,却门卫被拦住:“老爷现在公务繁忙,海东主请稍等片刻。”
“在大门外稍等片刻?”
海澜立刻明白了,这是李道复在借故收拾自己,别看他有郯王的后台,但他毕竟是商人,商人在唐的社会地位极低,要不是他的女儿善于钻营,要不是他年年大把送钱,郯王哪里会将他放在眼里,就是这样,他还是只配和郯王府的大管家打交道,郯王本人只在每年送钱时才见他一次,而且只有大事发生时才会出手相助,象这种争酒楼的小事是不管的,所以,他海家真正的后台却是益州刺史李道复,郯王不过是海家恐吓世人而拉的虎皮罢了。
海澜知道此次闯了祸,他心中惶恐,偏又不敢动,汗珠顺着额头慢慢滚落,约站了一个时辰,才有管事慢慢走出,瞥了他一眼笑道:“刺史大人太忙,恐怕无空见海东主了,海东主请先回去,改日再来吧!”
“什么!连面都不见?”海澜心中咯噔一下,看来事情比他想的还严重,他急将管事拉到一旁,掏出锭约五十两的银子悄悄塞去,“王管事千万要告诉我,刺史大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王管事跟李道复多年,早混得奸猾无比,任何捞财的机会他都不会放过,李道复命他出来传话,他却只说了一半,另一半待价而沽,他接过沉甸甸的银子,心中暗喜,看看左右无人,便低声道:“那望江酒楼的后台是节度使章仇兼琼,这次老爷在他面前落了下风,恼怒异常,海东主以后可要当心啊!”
“那、那刺史大人这次要怎么对我海家。”
王管事嘿嘿一笑:“中秋夜节度使大人家翁过寿,老爷要去祝贺,主要还是去替你赔罪,这寿礼自然不能让老爷掏,你自己看着办好了。”
说到底,还是一个钱字,海澜恍然大悟,心中暗骂一声无耻。
“还有,老爷让你写份书面陈述,将这件事详详细细写出来,一个细节也不准漏。”
“请转告老爷,我知道了。”他拍拍王管事的手,遂告辞而去。
海澜满腔恼火赶回家中,立刻将儿子海中恒叫来,二话不说,左右开弓狠狠给了他几个大嘴巴,打得他眼冒金星,半边脸立刻乌紫高肿起来。
“我是怎么吩咐你的?让你不可做过火了,可你怎么做的,死了这么多人,连军队也惊动了,还差点引发成都官场震动,你说!你今天若不说个理由,我非打断你的狗腿不可!”
海中恒的脸庞火辣辣的疼痛,他却不敢动一下,只低头一声不敢吭,他本也是有头脑之人,也有些手腕,何尝不知道其中的轻重,若是别人的酒楼,他就会让黑道之人天天去占座,用软刀子的办法让酒楼经营不成,偏偏他为了个女人,对李清有了莫名的仇恨,才失去方寸,导致最后事情闹大。
“这件事孩儿是让海三去做,孩儿也嘱咐过他要小心,现在后果这样,中间的详情孩儿也不清楚。”
海澜脸色阴沉地盯了他半天,才喝令道:“叫海三来!”
海三正为早上的事不安,突闻老爷叫他,不用说,一定是老爷发狠了,他心中惶恐之极,又见二公子被打得口唇流血,眼睛却斜斜朝天不看他一眼,立刻明白过来,这一定是二公子将责任全栽到自己头上了,虽明明全是他的主意,可人家是主子,他海三算哪根葱,海三心念一转,事到如今,也只能再往峨眉堂的唐老大身上推了。
海三‘扑通’跪倒,颤声道:“海三办事不力,听任唐鹏安排,导致今天失利,请老爷责罚!”
“好!好!”海澜怒极而笑,连说了两个‘好’字,“你们两个,一个把责任推给管家,管家又把责任推给外人,你们都没责任,很好!真是好!”
他突然一声厉喝:“来人!”
门口立刻出现几名虎背熊腰的精壮大汉。
“把海三拉下去,打断他的两条腿!”
“老爷!饶命啊!”海三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求饶,却被几个大汉象小鸡一般被拎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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