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先生想要做这些东西出来?”
裴健淡淡道:“裴某不仅想做这些部件,还想做一些东西。苏颂能做,我也能做。”一丝愤懑和执着闪过裴健的眼睛。
“但是,做这些东西所耗甚大,而且很有可能卖不掉,所以裴……”
“不必再多说了,裴先生,从今天起。我王诩全力支持你,多少钱我都出得起,你要什么人尽管告诉我,我想尽一切办法给你找来。”王诩眼神坚定地向裴健保证,他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也许是马华找来了裴健,但更多的则可能是裴健利用了马华,也许他和苏颂和官府有过节,也许他是想借书院证明自己,但目前只能将这些放在一边,王诩要的是挖掘他最大的价值。
裴健见王诩出乎意料地爽快答应下来,竟有些哽咽道:“多谢……多谢王公子。”
王诩摆手一笑道:“先不要道谢,要把我托你的事情处理好才行。”
“王公子尽管吩咐,裴某力所能及,一定做到。”
王诩信手拿起一块纺车的部件道:“把工学院所有的木匠和学生聚集在一起,然后分成七个队伍,每个队伍分别制作一个部件。最后汇集到你手里,剩下的事就麻烦裴先生把这些部件装好,构成完整的纺车。”
裴健当然知道王诩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不让纺车的制作和构造外泄,但是没想到他能想出这么个主意来。
“还有一件事要麻烦裴先生,我希望给装好的纺车在关键的节点上装上一些东西。”
“关键的节点上装上东西?”裴健看着王诩,不一会迷惑的眼神就变得释然了。
王诩按照丁花教他的方法,将纺车拼凑了出来,然后二人讨论研究着王诩的构想,直到夕阳西下。
第五十八章 丝绸瓷器
王诩已经答应了史高儒要到文学院授业,着也本就是他计划里的一个部分,而且在和陈卯见过面之后,他就有了一些想法,并且在离开杭州的一段时间里,他已经有了成熟的计划。所以,眼下生意上的事就要逐步安排下去了。
天气渐凉,禅虫也逐渐地揠旗息鼓,王诩看看庭院外凋零的乔木,猜测着时间应该是粮食收获,秋季小酒快要出的时候了。王诩出了门,招来了马车,吩咐车夫朝着杨冶住处而去。既然尹盛余已经巴结上了黄礼,那么他和杨冶、孟纯以及朱桂的关系想必黄礼也一清二楚。是以王诩也就大模大样毫不避讳地来往于这三人的住处。只有在暗处的苏槿儿和没有直接表明和他关系的马华是要小心来往的。
向杨冶和孟纯传达了自己的意图之后,王诩又奔着报社找朱桂而去,他需要的是各个方面的通力配合。从报社出来,他又马不停蹄地去了品湖楼,那里还有一个重要的人在等着他。
王诩下了马车,刚迈进品湖楼,小二便迎了上来:“夏公子已经在二楼久候多时了,请跟小的来。”
小二带着王诩上到二楼的一个隔间里,打开门却见一个风度儒雅,头戴白纶,面长目圆,鼻梁高耸的男子。
“少爷,夏桑恭候多时了。”男子见王诩进屋,起身拱手道。
“不必多礼,我二人年纪相仿,若无表字,就以名呼之,你看如何?”王诩笑着道。
夏桑带着一丝有些疲倦的笑容道:“听大哥和三弟说少爷变得亲和了不少,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既然少爷开口,以后夏桑便呼少爷表字,少爷以名称夏桑便是了。”
不经意间,王诩瞥见夏桑的双手有些泛黄和粗糙,心中虽是好奇,但出于礼节,也没有问出口。
“我此来是想了解一下丝绸和瓷器的生意。”王诩开门见山道。
夏桑笑着道:“听大哥说了邵牧买扑酒坊场的事,看来如今是对做生意情有独钟了。”顿了顿,夏桑又道:“其实王家的丝织生意多不在东南,除四川外多是在北方。”
“纺织的原料大多来自河北、京东和陕西三地。河北是桑麻的胜地,丝织生意很是繁盛。那里不仅产量极高,而且品质和工匠们的技艺也是极为出色的。所以,素有河朔衣被天下的美誉。河北东路盛产绫绢,就连契丹人也为之垂涎。还有两个不得不说的地方,便是定州刻丝和相州染色,朝廷每年采买甚多,这些都是极为高超的工艺。”
王诩能明显地感受到夏桑语气中的钦慕和艳羡,在心中推测夏桑应该是痴迷于各类技艺的人,因为一般的商人只有说道利益时,才有那种表情。
“与河北难分轩轾便是京东两路,所谓河北缣绮之美,不下齐鲁,便是可见一斑。号称天下第一的东绢,便是出自京东两路。而且,除了绢以外,平罗,小绫也是品质非同一般。朝廷每年都会内藏库钱高价收购京东的绸绢,一般绢卖八百文一匹,绸卖六百文一匹,朝廷出价买绢是一千文一匹,买绸八百文一匹。这还只是大中祥符年间的价格,如今更是涨了许多。”
夏桑见王诩听得认真,遂也不吝多言:“再说陕西几路,陕西人多从事纺织业。邠、宁二州,以绵绸闻名;雍州产隔纱;华、蒲两州出绵、绢;虢州土产纹绫、花纱。虽品质不及河北、京东,但产量极大。而最为突出的便是毛纺织。”
“毛纺织?”作为外行的王诩第一次听说毛纺织这么个东西。
夏桑点头道:“正是毛纺织,因为其地畜牧甚广,所以毛纺织业有很好的原料。在元丰年间,一匹只重十四两的纺织品能卖到二十贯钱。而那个时候绢的价格才值每匹两贯。在那里,小孩子都能捻毛织造。”
“四川的情况又是怎样的呢?”
“成都府路的丝织业素称发达,以纤丽为特色。有言,茧丝织文纤丽者,穷于天下。其中以锦最为著名,织文锦绣,穷工极巧,物于其上栩栩如生。朝廷在元丰年间在成都府设置了锦院,俱人言,每年得锦六百九十匹。除锦之外,其他丝织品也多有出产,彭、绵、汉、邛、蜀、眉、简七州都出绢和花纱。另外,麻布的产量也十分地高,每年上贡京师达六十六万匹。”
夏桑饮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我再给邵牧讲一个四川丝绸的故事。”
不等王诩回答,夏桑自顾自道:“我听闻一个商人说起,他将川帛与吴罗、湖绫在四川染红后,送到京师,经过梅雨潮湿,吴罗和湖绫尽皆变色,而唯独川帛不变,依旧鲜艳。后来川人才道出其中之秘,原来川人在蚕虫其眠将起时,用桑灰喂养之,所以其吐出的丝更易上色。”
王诩从夏桑的口中已经基本地了解到了北宋的纺织业的概貌,看来就如今而言,北方依旧是大宋的经济重心,南方目前要逊色得多。不过也正是这样,才有发展的空间和他施展拳脚的地方。
“正如上述,所以我们的生意才集中在那些地方,我也是许久才回来一次。”夏桑笑着道。
“我们的生意在那些地方发展的如何?”王诩关切地问道。
夏桑自然知道他手上的是王家的生意,所以也如实地答道:“也都还不错,从产出地运到各个重要的市镇然后再到卖出,我们已经做了有些年头了,所以一切都很顺畅。”
“两浙路的情况又是如何?”王诩很关心杭州的纺织业,毕竟一切都要从脚下走起。
夏桑有些叹息地摇摇头道:“差强人意,虽然产量很高,也不乏品质上乘的东西,但是还是有些问题。”
王诩不禁凝神,仔细地听着夏桑的话。
“元佑年间,苏轼知杭州时,便说过,两浙诸郡,近年民间例轻疏糊药绸绢,以备送纳和买,夏税,岁岁如此,习以成风。而更近些的时候,便是绍圣元年,户部便以两浙蚕丝薄为理由,要求两浙的和买绢以及税绢不输实物,输钱代折。有此可见,两浙路的纺品问题甚大。”
“是何原因呢?”王诩没想到杭州的在此时的纺织业竟然和他心中的形象差了老远。
夏桑叹道:“两浙路丝织品规格狭小,分量不足。以罗来说,朝廷收购罗的标准是平罗每匹重十九亮,婺罗每匹重二十二两。而事实上婺罗所织罗一般每匹仅有有十一二两。所以为了凑够分量而掺用粉药,结果在粉药的腐蚀作用下,织品就被毁坏。”
“为何产不出符合要求的织品?”王诩有所不解地问道,照苏轼的话来说,不能产出合格的丝织品应该是普遍现象。
“蚕丝的问题,南方的蚕丝不似北方,比较细弱,所以纺织出的织品往往轻薄。所以百姓为了应付税赋以及和买,就只能作假。”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王诩不由得摇头道。
忽然想起夏桑口中的和买,王诩不解地问道:“所谓和买是什么意思?”
夏桑解释道:“和买又称和市,一是指朝廷向百姓和地主们购买粮食,买粮食时也称为和籴。二是指朝廷向纺户和商人们购买绢帛布匹。朝廷一般会在各地设置和买场,贴出告示,让原意将绢帛布匹卖给朝廷的纺户或是商人前往交易。原本和买设置之初,朝廷给出的价格比商人们给出的价格要高,所以很多百姓和纺户都原意将丝织品卖给朝廷。后来朝廷财政出现了问题,没有了足够的钱,又给地方官吏强派任务,很多官府就会底价强行购买纺户和百姓手中的绢帛布匹。因为商人和官府往往有来往,所以这些事就会落在百姓和纺户身上。有时候比之赋税更加让百姓难以承受。所以便会出现苏轼所说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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