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就是考验这份信任的时候了,赵祯是将输光了一切,还是赢下这最后一场,全看狄青的表现!
白虎堂中,气氛紧张到令人窒息。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狄青在宣读了圣旨后,却突然痿下来,一脸苦恼的对韩琦道:“这份中旨,是官家在任命下官的同时,秘密授予我的。今日老公相却又宣布这样一份旨意,这不前后矛盾了么?实在让人想不通……”说着把两份圣旨递给阶下的将领道:“大伙都看看……”
韩琦惊疑不定,不知道狄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道这家伙真是鼻涕虫转世,手里有密旨都硬不起来,还是他知道胳膊拗不过大※腿,又不想事后落骂名?
心念电转,韩相公已经有了定计—必须当机立断,镇住全场再说。便沉声道:“没什么好奇怪的,两份旨意都是真的。之所以没有亲笔圣旨.....顿一下,见所有人都望向自己,他才解释,道:“因为官家旧疾复,已经不能起身,更无法写字。老夫所传这道旨意,也是官家在昏迷前口授的!”
“原来如此。”慕容惟素等韩相旧部,已经察觉到什么,忙不迭的附和起来。
“这就更奇怪了……”狄青却眉头紧皱道:“今夜宫里传出皇后懿旨,没有她的命令,各门不得擅开。”说着问自己的传令官道:“,各处宫门可曾打开?”
“没有!”传令官大声道。
“可物品从门缝传出?”狄青问。
“也没有!”传令官答。
狄青便望向韩琦道:“那可真是奇忪了。下官斗胆问一句,相公的诏书是哪里来的?”
韩琦的一张老脸,腾地变得铁青。他就是傻,也知道狄青要跟自己对着干了!登时嘶声冷笑道:“呵呵,本相有必要向你解释么?”
狄青想一想,抬起头来,目光迎上韩琦道:“有!”
“大胆!”讣相公怒声道:“狄汉臣,本相乃大宋宰相,国君病危,便是摄政!你个区区武夫,竟敢抗旨不遵,图谋不轨,你想要造反么?”
面对着韩相公的怒火,狄汉臣过仆九十九次,都会马上伏低做小。但这一次,却是例外!
只见狄青长身而立,向前一步,魁梧的身躯笼罩着韩琦,一双虎目冷冷扫着他道:冇“少废话,说,那道诏书是哪里来的?!”
听到“少废话,三个字,韩琦不啻于被抽了重重三计耳光,怒不可遏道:“反了反了,给我拿下!”
话音一落,他身边的长随便如脱兔般蹿出,一柄短剑刺向狄青小腹。
“来得好!”却忘了,狄元帅是尸山血海杀出来的面涅将军。虽然这些年不再上阵,但那身手功夫却愈加老辣。只见他一抄手,背上玄色的披风,便朝那刺客罩去。
那长随身手极高,也不变招,反而加劲迎了上去。整个人像一杆标枪,以短剑为枪头,朝狄青狠狠刺去。
按他的想法,那披风当如破帛一般被刺穿,根本无法阻滞自己。
谁知事与愿违,自己锋利绝伦的剑尖,竟没有刺穿披风,反而将他整个人都裹在里头。
这天外飞仙的一招,仍去势不减,须臾扑到狄青身前。只是外头裹了个披风。
狄青侧身一让,一肘击出,正中那人背部,同时一膝顶起,正中他的腹部,只听一声惨叫,高手便如麻袋般跌落地上,只是外头裹了个披风,也不知是死是活。
韩相公也身手不错,己经趁这空闪到慕容惟素身后,见自己的高手如此不济事,忙大声道:“众将听令,狄青造反败露,逞凶拘捕。凡辑凶者官升三级,将其拿下者为殿帅,附逆者格杀勿论!”
狄青站在那里,冷冷听他把话说完,才抽※出腰间的
秋水雁翎刀,在灯光下一挥,寒光闪闪、威风凛凛。沉声问向众将道:“信我,还是信他!”
这下是要站队了,韩琦的老部下们,已经悄没声的站在他身边。
尽管因为这里是白虎节堂,除了狄青之外,众人都没带趁手的兵器,但还是不少人解下铁腰带,从靴筒里抽※出匕※……
狄青的老部下也站到他这边,这些人倒是老实,手无寸铁,便将枣木椅拆了,手持着椅腿和对方对峙。
还有三分之一的武将,是不属于两边的将门弟,这些人最是明白,这两人里必有一人谋反,但最后谁成王谁败寇,根本说不准!
他们家大业大,看不明白眼前的光景,哪个敢轻易站边?
“不想掺和的便出去!”狄青倒也不为难他们,沉声道。
那些如蒙大赦,赶紧往门口闪。
却听韩琦幽幽道:“潞王殿下登极在即,尔等寸功不立,到时候休要嫉妒旁人!”
登时又有些人站住脚,但还有不少人离开了……
白虎堂中,两帮人相对而立,泾渭分明。但韩相公这边,明显占据人数优势。
“都选择好了?”狄青却满不在乎的抱着刀,冷声道:“,再后悔可来不及了!”
韩琦看一下左右,自己这边的人数,是狄青身边的两倍不止,心下大定道:“拿下他!”
众将得令,向前猛扑,狄青长刀一挥,便逼退一片,下令道:“退出去!”
他这方本来就站得离门口较近,身后又是多年来的生死兄弟,众人听令,毫不迟疑的撤出门去。
狄大元帅将一柄长刀舞得如水银泻地,一个也靠近不了。待手下都撤出去,他才大喝一声:“关门!”
话音一落,便听轰隆隆的铰链声,一道铁栅门缓缓落下。
韩琦见状大惊失色,“不要让门关上!”
但巳经晚了,只见狄青一招横扫千军,逼退众人,然后闪身退了出去。
里面的人赶紧冲上来,想要阻止栅门下落,却见一排兵卒手持长矛、隔着栅门就是一通乱刺。
一寸长一寸强,何况是隔着栅门。韩琦的人根本无法上前,眼睁睁看着那栅门轰然落下!
白虎节堂乃殿帅府军机重地,为了保密起见,四面无窗,只有一门,且门外还有一道铁栅门,可谓防备森严。狄青选在这里接旨,绝对有瓮中捉鳖之意!
见已经被困住,韩琦分开众将,走到栅门前,冷冷的望着狄青。
狄青依然保持着谦卑道:“今天的事实在乱来。下官职责所在,不敢大意。请老公相且在这白虎堂中忍耐一时,明儿事体弄清楚了,我自与你赔情好了!”顿一下,目光扫过韩琦身边众将道:“至于诸位,多年没跟老上官叙叙旧了吧,就安心陪着老公相,好好说说话……,”
“狄汉臣,你个贼配军!”韩琦受够了他这副嘴脸,暴喝一声道:“给我把门打开!”
听到他说“贼配军,三个字,狄青勃然变色,面颊上的金印闪闪光,竟呸得一下,一口浓痰穿过栅门、正啐中韩相公的鼻梁。
韩琦何曾受此奇耻大辱,面目狰狞如愤怒的雄狮。
可惜是一头被关进笼的雄狮,狄青冷冷的睥睨着韩琦,声音中满是不屑与痛恨道:
“东华门外以状元名唱出者,还不一样辜负皇恩,弑君谋反!这算什么好男儿?!”
“你!”韩琦错愕一下,才想起二十年前,自己以泰山压顶之势,对狄青说得那句话:“东华门外以状元名唱出者,才是好男儿,这算什么好男儿?,
一刹那,韩相公又羞又愤,竟气得一翻白眼,晕厥过去……
狄青睥他最后一眼,就像看一条老狗,没有任何迟疑的转身离开。
二堂中,方才在白虎堂里的军官,除了被关起来的,一个不落的悉数在此……,包括那些先走出去的。
狄相公一生用兵,算无遗策。这次在自己的殿帅府中守株待兔,自然更是万无一失!殿帅府内、白虎堂外的所有守卫,全都换成他从西军带出来的弟兵。
里面一动手,弟兵们便将将领带来的亲兵,悉数下了兵器,看押起来。走出来的军官则被先一步请到了二堂。
此刻二堂中的将领们,没有一个而色好看的。那些不想掺和的将门军官,生怕狄元帅秋后算账。而狄青的老部下们,虽然无怨无悔站在他一边。可那被关在里面的,是大宋宰相韩琦啊!谁知道还有没有活路,他们能不感到恐惧么?
却也有些早就对朝廷充满怨恨的,心中暗暗jī动道,莫非元帅要趁机学太祖黄袍加身?至少从纸面上看,狄青完全有这个条件……,
一切的猜测,随着狄青步入堂中暂时停止,众将望向他们的元帅,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狄青面容冷峻,在帅位上端坐。
“元帅!”众将不敢怠慢,齐刷刷的施礼问安。
“诸位免礼。”狄青说着,竟哽咽起来,泪水扑簌而下。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你们也该知道了……,”狄青肝肠寸断道:“官家已遭不测,就算没有大行,也已经不醒人事了。狄某受皇上无上信任,却不能护主上于周全,实在是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铁一样的狄元帅,哪怕是在受尽冤枉,险些丧命的时候,都没有掉过一滴泪,现在却哭成了泪人。
堂堂大丈夫那撕心裂肺的悲痛,真让闻者伤心,见者落泪。一时间众将也是一片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