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张鉴定书是花了三千块钱买的啊。
可偏偏这么多人看着,他又不能明说,只好期期艾艾的应道。
“这,必须得赔啊,但这专家可不好找,我也不知道人家还在不在县城,有没有功夫见我。要是我找不着人,大家伙儿也得给我作证。”
“作,肯定作证。你现在就去县里,我去把我儿子也叫回来,我到要看看他们徐家是不是要把咱们魏家沟这片天捅破!”
老沈怒气冲冲的嚷着下了坡。
周围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这事儿要闹大了,老沈家的大儿子可是在县里面当警员。
院子里,一直没开口的程校长叹了口气。
“徐杨,我问你二十五乘以二十五得多少?”
“嗯?”
这大概是徐杨穿越之后听到过的最令他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六百二十五?”
在犹豫了好一会儿,琢磨其中有没有陷阱之后,他试探性的答道。
程校长一下子便笑起来,捋着胡须点头。
“嗯,看来是真的好了。徐杨,有件事你哥哥让我跟你商量,以前你辍学是迫不得已,既然现在身体好了,还是去学校接着念,至少把字儿认全了,你觉得呢?”
竟然是来劝自己去念书的。
徐杨抓了抓头发,对于这忽如其来的善意有点不知所措。
没等他答话,程校长又补充道。
“刚才的事情你别担心,李大勇那小子恩将仇报,不会有好下场的。他那口缸我看过了,没什么了不起,这位周老师家里有学这方面的,正好明天有人来看她,到时候自然能水落石出!”
“对,我敢打包票,那口缸真的只是个普通的陶土水缸,买口全新的也就三百块。”
周小果在旁边一顿点头。
徐杨皱了皱眉,这妹子长得倒是眉清目秀,搁在京城大家闺秀的圈子里也算得上一号人物,特别是因为需要强行忍住笑而一鼓一鼓的小脸,跟只小海狸似的,又可爱又狡黠……
等等——
这妹子似乎是有点眼熟啊。
“这样吧,你和你哥哥好好商量一下,我也不是让你跟村里那些娃娃一起上学,要是你愿意的话,周老师会在课余时间给你补课。”
“啊……”
徐杨回过神来,冲着程校长点了点头。
“嗯,我会考虑的。”
徐槐他们本来打算留程校长吃饭,但这两人表示学校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又叮嘱了徐冰和徐诫两句就离开了。
“吃饭吧。”
送走程校长和周小果,徐槐招呼马桂春去厨房做饭,他没有评价刚才的事情,也没问徐杨这一整天去哪儿,只深深的看了他一会儿。
徐家的晚餐很简单,掺苞米的糙米饭和一小碟咸菜。
吃饭饭也没有娱乐活动,便各自回到炕上睡觉。
徐杨翻来覆去思考自己上辈子是在哪儿见过周小果的,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他刚刚醒来,便听见院子外面有人扯着嗓子在喊。
“大槐哥,杨二哥,李大勇又来了,这次他好像真的从县城请了个专家!”
“呵,专家?”
徐杨掀开被子,大喇喇的套上背心和大裤衩,踩着黑布鞋,冷脸走了出去。
老远,便看见李大勇和老沈带着一大群人抬着半口破缸,簇拥着一个神情局促的胖子浩浩荡荡的走了上来。
徐杨唇边浮起一抹戏谑的笑容,目光在半空中跟那胖子对视。
那胖子那张胖脸立刻垮了下去,使劲摇了几下头,表示自己不是自愿的。
徐杨竖起一个大拇指,比了个口型。
“看你表现。”
然后顺手抓起晾衣绳上的外套披在身上,走了出去。
“你们又来干什么?”
“干什么?你以为撕了我的鉴定书这事儿就能完了?”
李大勇仗着自己实打实花了三千块,莫名的硬气。
“你客气点,咱们是来解决问题的,没必要闹那么僵。”
孙怀义赶忙给自己找退路。
本就不宽敞的小院子杂七杂八堆满了东西,放口缸加上孙怀义就够呛了,围观的群众只能挤在门口探着脖子往里看,好像是在欣赏期待已久的电影一般生怕错过一秒钟的精彩桥段。
“徐槐,你知道这事儿没个完,今天我把专家本人请来了,公安也在路上,到底是掏钱还是让这傻子进局子你自己选!”
李大勇不理会孙怀义的好言相劝,却又不敢直接对徐杨发难。
徐槐终究是个打碎牙齿和血吞的老实人,事到临头是一点头绪也没有,只顾着两难。
若要掏钱了事,自己的条件实在不现实。
但是自己弟弟又才刚恢复,让他进局子可比要他的命还难受。
他回头望向倚在门框的马桂春。
只一瞬间,夫妻多年的默契让马桂春已经明白了他的用心。
“当家的!”
徐槐收回目光,对徐杨说道:“可能是应然的劫难,好在你终于好了,往后帮我照顾好你嫂子等我回来。”
徐槐连用三个好,同字不同义,徐杨还来不及仔细揣摩他的用意,只见他又扭身对李大勇说。
“大勇,你我同乡多年,我家条件你也清楚,家里什么东西你要拿只管拿去,只是这窑洞要留给这孤儿寡母容身,”
徐槐拉过徐杨的手继续说道,
“等公安来了还请你作证,是我砸坏的缸与徐杨没关系。”
第6章 还我三千块来
平凡不加修饰的对白,却好像座山那般的宽厚高大。
徐杨猛然明白他的用意,只不过在踩着无数兄弟同宗爬上家主位置的他看来,这种行为是不能理解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才是他在前世一直信奉的人生信条。尽管他一直曲解了这句话真正的含义。
同样震惊的还有李大勇,虽然今天领着专家亲至,毕竟公道根本来说是不站在自己这边的,更何况他本意也不过是想乘机敲点钱再挽回一下上次自己被傻子丢出门的面子。
眼见徐槐如此坦荡义气的为人,李大勇心里萌生退意,但是小院被街坊邻里包围的水泄不通,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他又碍于面子不愿开口退让。
事到如今可没有回头路了。
“用不着你跟我卖惨,不想你弟弟坐牢也行啊,你和你媳妇给我做工慢慢还好了!”
人群叽叽喳喳的,有的说,这李大勇好硬的心肠如此为难人家。有的又说,如此也是个好办法免得牢狱之苦。
马桂春闻言便嚎啕起来,这个家本来生活尚且不足,徐槐的身体又不知能挨到哪日,若要为人家做工还债,岂不是要把活人逼死。
嫂子的哭声把徐杨从前世自己所作所为的思绪中拉扯回院里,眼见李大勇咄咄逼人不自知的模样,让他觉得好笑。
“我砸了你家的东西倾家荡产也要赔的自然不必多说,这是亘古的道理。”
李大勇一头雾水,这傻子到底是好没好?
“只不过你口口声声说你的那口泔水桶能值五万怕是每天用它吃饭的猪也不答应。”
李大勇好一下子才反映过来他是在骂自己,人群中相信那缸真值五万的人此刻也安静不下来了。
不待李大勇还嘴徐杨继续道。
“这位想必就是为你鉴定的专家吧?呦呵!缸也抬过来了那真是太方便了。就请专家当着乡亲们的面,告诉大伙儿这玩意儿到底值钱多少钱?”
李大勇心花怒放,看来还是傻的,自己的面子、票子可都要一股脑的回来了!
不等徐杨拐外抹角再挤兑自己,他赶忙谄媚的对孙怀义说道。
“孙、孙老师,您看我这家传的宝贝,是不是值五万?”
口中说的是五,手上笔划的却是三,意思是你小子别忘了我三千块给你的好处。
徐杨暗笑他的滑稽。而在旁人看来,还以为李大勇是因为传家宝被砸心疼上火以至于糊涂了。
孙怀义心说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从这地狱一样的小院子里逃出去,不对,光逃出去不行,自己还要仰仗眼前这位一脸坏笑一肚子坏水的家伙,把收了假货的损失弥补回来。再一想,如果自己空手而归老婆那如同修罗般的手段,无疑助长了他现在的勇气。
“咳咳!不错,你拿给我的陶片正是出自这口缸!”
孙怀义开始了自己冒充迷彩小吉普的好戏。
“同我当时给你的鉴定结果一样,”他故意顿了顿,拿起一块碎片装模作样的端详,“虽说老旧,但是确实不过五十年左右光景,不具什么收藏价值。”
李大勇闻言眼前一黑,失去重心顺手扶在碎缸渗出了血都不知道。
“和集市上出售的寻常水缸无异,自家用来装水还挺好,不知道谁把它打破的,还怪可惜的。”
李大勇一屁股坐在地上,和他同来压阵的同伴赶忙上前把他扶起来。
回过神的李大勇一把抓过孙怀义穿过人群到街角。
院子里徐槐一头雾水,徐杨看着自己的这个傻哥哥,想到他刚为了维护自己挺身而出的模样,越发觉得亲切。
“大哥,没事的,你进去告诉嫂子不用担心,这事就交给我办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