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杨说完,梅女曼妙的身躯微微一颤,眼中似有晶莹。
梅女和徐杨探讨生死哲学的时候,兰女一直在旁待机。她见到梅女动了性情,忙以手抚琴打断梅女,把她从风雪包裹的残垣破瓦,拉回凌渊阁的大厅之中。
“徐公子真是好风流,只言片语就能骗得女孩流泪。”兰女冷冰冰的语气,好像在责怪徐杨不该欺辱她妹妹。
“曲艺生疏,还请公子多多指教。”
第15章 分明怨恨曲中论
兰女弹奏的是古筝,而陕州省恰好是古筝的发源地,最初是在战国时期的秦地盛行。有人认为,筝是当时的一种兵器,有句话说“筝横为乐,立地成兵”,只不过因为冶炼技术的逐渐成熟,筝作为武器的一面青铜质的灵巧武器取代了,所以现在人们见到的筝都是以乐器的身份存在。
不等徐杨答话,兰女开始了她的曲子。
不同于梅女演奏时候那样陶醉,兰女弹奏时一直用她冰冷的眼神紧盯着徐杨,好像是在观察听者对自己音乐产生的是怎样的反馈。也像是在数人眉毛的猫头鹰。
徐杨被她盯得浑身发冷。
但是琴声却与兰女的风格相反,好像在描绘一幅少女出嫁的喜庆画卷。红色的轿子载着身穿嫁衣的她向未来丈夫家走去,画面中的每一个人脸上都笑的真实。新婚夫妇在天地的注视下做出承诺。
以尔车来,以我贿迁。
婚后的夫妻二人,如胶似漆,恩爱非常。
琴声舒缓平和,让人不禁想把这美好的画面永远定格。
只可惜好景不长。几番春秋冬夏之后,丈夫似乎对妻子失去了兴趣,每天流连在外,留下那少女独自在窗前垂泣。但是等到丈夫回家的时候,她又会一扫所有阴霾热情的迎接。
不见复关,泣涕涟涟。
既见复关,载笑载言。
虽然丈夫不像当初那样疼爱自己,但是想起来两个人约定终生的誓言,少女依然在为他们组成的家,尽心尽力的操劳。
夙兴夜寐,靡有朝矣。
琴声突然加快,密集的音符像一场没有预兆的暴雨。
画面中丈夫带回来一个陌生女子,并把少女赶出了门。少女在门外看着这所房子,虽然还是当年的模样,还是有一对恩爱的男女,但是却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两个人了。她想不明白,问题究竟出在哪里,自己又到底做错了什么。
少女转身离开,那所房子就在她身后被熊熊大火吞噬。
此后少女逐渐成长,不再像当初那样的单纯,而是每天流连在风月场,每天身边都有不同的男人陪伴,每晚都有不同颜色的笑脸、喝不完的酒、奏不完的曲。
偶尔独自一人的时候,少女还会露出在那婚房窗前等待的落寞神情。现在她是明白的,这世上没有人再值得她去等待了。
“《诗经》有云:’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公子以为呢?”曲罢,兰女依然目不转睛的盯着徐杨问道。
徐杨听完兰女用琴声给自己讲的故事,早就猜到她会有此一问。眼前梅兰二女和刚才的那个高大男子,应该分别对应的是“梅兰竹”。三个人分别用琴、棋做幌子,问了自己三个问题,“成败、生死、爱情”。如果自己没猜错,后面应该还有一个与书画有关的“菊”在等着自己,至于“菊”会问些什么,徐杨还猜不到。
看来这是有人故意给他设下的关卡,这里是周家的地盘,梅兰竹又都自称是受他家主人的命令,那十有八九应该是周老爷子对自己的考验。
但是为什么啊?自己是以他女儿朋友的身份前来拜访,有哪个当爹的会闲的没事逮到自家孩子的同学就逼着人家考哲学啊?
徐杨前世听说过周龙城的传说,只不过没机会接触。因为周龙城在几年之后周家发生的巨大变故中去世,而自己当时又还是毛头小子,并不关心这些事情。又想起来这个凌渊阁,和阁前的龙凤像,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实在想不到周老爷子竟然是一个这么中二的老头。
“无所谓男女的区别,每个人对爱情的看法都不尽相同,如果要用性别作为评价是否忠贞的标准未免太片面。既有朝秦暮楚的男人,也有水性杨花的女人,”徐杨不想和她对视,扭过脸去数梅女胸口的梅花。
“一辈子太长了,两人表白的时候所说的一辈子,其实是在说自己在这一瞬间对对方的爱,达到了愿意永远厮守的程度,”
“一辈子又太短了,如果用别人犯下的错,来折磨自己,实在是愚蠢的行为。”
徐杨觉得自己说的没错,也都是他的心里话。至于这种答案能否及格他不在意。
二女的琴艺高超,传达给他的画面更是栩栩如生,很可惜这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了,他没有机会能帮助二女,只能现在说些不疼不痒的话当做安慰。
“徐公子不必挂怀,不过随口问问而已。”兰女依旧是冰冷冷的神态语气,似乎并不领徐杨的情。
“公子请少坐,告辞了。”梅兰二女又回到异口同声的状态,语气好像庄严肃穆的女神一般通知徐杨。
送别梅兰二女,徐杨在大厅吵闹的坐着。
为什么就剩下他自己一个人,还可以吵闹的坐着?现在徐杨已经是前胸贴后背,肚子不停咕咕叫着抗议。
已经很晚了,还以为能来周家吃顿好的,结果自己这半天除了下棋听曲儿,就只能喝茶和吃点瓜果点心。别说吃饭了,来的这三个人的身份目的还都是靠自己猜来的,正经招待自己的周家人那是一个都没有,就连带自己来,应当承担起监护义务的周小果也忙着去和自己的父亲享受天伦之乐,不管自己死活。
好在还有瓜果点心。徐杨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抓起盘子里的糕点送进自己嘴里。
徐杨想回家了,自己不论是做少爷还是做傻子这么多年的记忆里,哪挨过饿?做少爷的时候当然不必说了,山珍海味飞禽走兽,只要是想得出来的就没有吃不到的。
做傻子的时候,也一直有徐槐和马桂春夫妻俩无微不至的照顾,宁可自己饿着不吃的都要先给徐杨,魏家沟的徐家虽然贫穷困顿,但是从来没有让徐杨挨过一顿饿。
要不行,他们管接不管送,我打个车走吧。徐杨心里嘀咕。可是自己此行是有求于周龙城,要借他的藏品用于给徐槐看病的开门砖,要是自己这样灰头土脸的跑回去,徐槐的病没办法不说,如此行事又岂是他的作风?
再退一步讲,如果自己就此跑路,那前面帮梅兰竹做的心理辅导岂不是前功尽弃。下次再到周家来,他们要是让我一二三四再来一次可要烦死了。
“徐公子,请您移步瀚海堂用饭。”
好!真是刚买的雨伞就碰上下雨天儿。
第16章 徐某,诗词候教
适才刚到周家,将自己和周小果分开,又把引自己到凌渊阁的那少女推门而入,请徐杨到瀚海堂用饭。
瀚海堂?听着怎么像黑社会组织一样?
今天的晚饭要是没有二三十个秃头纹身的大哥作陪,就算是辜负了徐杨的满心期待。
“好,劳烦带路。”
徐杨确实饿的不行,但还是安奈住了心中的不满。
少女长衣飘飘,引着徐杨缓步穿行在周家偌大的园林之中。刚进周家,从门厅穿过园林去往凌渊阁的路上,徐杨就曾远远瞧见自己现在脚下的这条长廊。
仿古而建,红柱青瓦,左畔是人工开凿的荷花池,几朵荷花应和水中月,讨巧的展示自己的艳丽。池中数尾金灿灿的锦鲤游弋,应该是养育多年,锦鲤竟然大得好似金龙一般。
穿过长廊没走多远,来到一座中式高大的单层建筑门前。
“徐先生请。”不同于梅兰竹三人,这少女称呼徐杨为徐先生。
少女轻拂衣摆,同在凌渊阁前一般的动作,长袖自胸口飘然而过,示意徐杨,终点站又到了。
徐杨抬眼看向匾额,勉强看见写的是瀚海堂,天已经黑透了,看不清楚是否和凌渊阁的牌匾出自一人之手。
周家的瀚海堂之于整个周府,相当于大明宫之于长安城。是每逢重大节日举家庆祝,又或者家主召集各旁系分支前来议事的地方。
堂前的汉白玉石阶,把这栋建筑抬高了一层楼左右的高度,石阶扶手上雕刻着形态各异的石狮子,在月光的照耀下,白色的汉白玉反射莹莹的蓝色光芒。
在堂前侍奉的仆人,见那少女带了徐杨过来,立即迎了上来引徐杨进堂入座。
堂内十分空旷,对着正门的中间有一台雕琢精细的高大玉案,案后面一把稍显朴素的椅子。大堂左右两侧分别有六张暗红色的桌案,案侧各有一个蟠龙镇席。看来在此议事宴会,除了使用玉案的人,其他人都是席地而坐。
“您稍候。”仆人引徐杨在东侧首座落座。
才刚坐下,徐杨的眼神就被自己身旁的镇席吸引住了。
在高架家具尚未传入华国之前,人们都是席地而坐。编制的席子长久使用容易翻卷,而且在起身或者落座的时候席子也会移动,所以如同镇纸一般作用的镇席应运而生。青铜、玉石、陶瓷等制作的镇席,不仅具有使用价值,更能够体现当时时代的主流审美和工匠的艺术造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