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的时候你不就知道么,我好奇心特强,平时爱看一些古怪的书和电影。所以当时以为是幻觉,事后总觉得蹊跷,于是我翻查了过去几个月的报纸,没有找到有关联的消息,然后我又去护城河周围向当地人打听,才知道大半年前那里打捞出一具女尸,这才知道真有其事。”
“那你怎么知道是玉儿?你又没见过她。”
“那天我被打的时候,你不是和司机一起出来劝阻那家伙么?我倒下前依稀看见了你的样子,后来你来医院给我送花,根据护士的描述,不难确认你的身份。而以我对你的了解,你绝不可能跟那些地痞混在一起,其中必有隐情。于是我又去西电军校拜访了莫大队长和你的几个朋友,知道了你大半年前的那次性格突变。所以我就大胆推测,你想为女朋友报仇,圈定了嫌疑人的范围,然后混入其中寻找凶手,而我的出现碰巧让凶器浮出水面。这样的话,所有的疑点和线索就都能串起来了。”
祝班长的疑虑烟消云散,不禁对眼前这不速之客刮目相看:“想不到仅凭当头一棍,竟能猜出这么多事,军训时真是小瞧你了,幸好你不是他们一伙的。”
郑能谅总算将故事编圆了,心中窃喜,嘴上谦虚道:“胡思乱想的啦,就像你说的,猜猜而已,要证实还得找你。刚才见到你时,你的模样和反应告诉我,我猜对了。”
听完这话,祝班长下意识瞥了一眼黑亮如镜的大屏幕,猛地一拳砸在墙上,怒道:“就算拼上这条命,我也要让那畜生血债血偿!”
“放心,凶手肯定跑不掉的,”郑能谅安慰道,“既然那根棒球棍是凶器,它的主人就是第一嫌疑人。应该就是那个打我的人吧?他看上去凶神恶煞的就不像好人。”
祝班长摇摇头:“不是蛇皮干的,一开始我也怀疑过他,可后来查过,玉儿遇害前的一个月里,他都在广州,不可能来西都行凶。棍子不是他的,上个月龙哥请我们几个去郊外玩,不知哪个落在这车上的。那辆车也是公司跑业务用的,很多人可以拿到钥匙。”
郑能谅想了想,说:“那就抓住作案凶器和案发时间这两个点,找出玉儿遇害那天这根棍子到底在谁手里。”
“嗯,我会查清楚的,”祝班长抬手看了看表,便要去开门,“我们该走了,在这儿呆太久会惹人怀疑的。”
郑能谅一把拦住他:“别查了,我们应该报警。本来我想直接报警的,可担心警方介入会给你带来危险,他们也不会相信我的幻觉故事,只有加上你的调查结果才有说服力,你现在应该已经掌握一些证据和线索了吧?”
“不能报警!”祝班长坚定地一挥手,“我在玉儿的葬礼上发过誓,一定要亲自找出凶手,让他体会和我一样的痛苦。何况我花了这么大功夫才打入他们内部,好不容易逼近真相了,不可能说撤就撤。加上你今天提供的线索,我很快就可以找出凶手了,绝不能报警便宜了他们!”
“越接近真相也越危险,就算要继续,也应该跟警方取得联系,好歹有个照应。”
“越多人知道才越危险。你不用劝我了,真想帮我,替我保密就好了。没必要担心我,我又不是成心找死,会保护好自己的,你看我这几个月不混得好好的么?”
“那我可以帮你一起找凶手!”
“你已经帮过了,剩下的你帮不了,这种事可不是你一个学生能干的。”
“学生怎么了?我也看警匪片和侦探书的,侦察与反侦察多少懂一点,还学过军体拳呢,三五个都不怕!”
“真打起来,王八拳更管用,”祝班长露出一丝久违又短暂的笑容,又正色道,“好了,不开玩笑,等下开门我先走,你在屋里等几分钟再出去,往走廊另一头走到底,右拐到底再左拐就是大厅。记住,这事不要跟任何人再提起,以后也不要来找我,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如果你报警,只会打乱我的计划和节奏,出了事就是你害的,明白了没?”
郑能谅知道再劝也没用,只好点点头,感慨道:“想不到你是这么重情的人,要是知道你现在为她做的这些,她一定后悔当初跟你分手。”
“她出事前几天还在长沙给我打电话,说要来西都,想跟我重新开始,谁知道那是我们最后一次通话,如果不是为了来见我,也许她就不会……”祝班长握在门把上的手因用力而颤抖,声音也渐渐沉了下去。
忽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听上去近在咫尺。祝班长反应迅速,一把拉开门,喝问道:“谁?!”
话音未落,一个黑影倏然扑入他怀中,夹着酸臭的酒气和绵柔的香水味。祝班长抓住对方的肩膀刚要往外推,郑能谅却叫了起来:“阿珧!怎么是你?”
戴珐珧像一具断了线的木偶,在祝班长的双手间摇摇晃晃,一听郑能谅的声音,才撩开散落在额前的秀发,痴笑着说:“咦?这不是……你也来这种地儿?还以为你就会……会……会……”
“你认识?”祝班长警惕地问道。
“嗯,一朋友,学校里的。”郑能谅边说边上前帮他把戴珐珧扶进了包厢,安顿在沙发上,抬头一看祝班长满脸不安的神情,忍不住开玩笑道:“瞧把你紧张的,她都醉成这样,就算不小心听到我们几句对话,酒醒后也都忘干净啦,难不成还要杀她灭口?”
祝班长没有笑,快步走到门边,朝四周看了看,回头对郑能谅说:“我先走了,不能让人发现我还跟你在一起,管好她,记住我刚才说的话。”不等郑能谅回答,他就闪出门外,在走廊上留下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包厢里剩下孤男寡女,戴珐珧躺在沙发上,似乎已经睡着,一身酒红色的薄纱无袖连衣裙随着呼吸轻轻抖动,深不见底的领子和空空荡荡的后背令春光一览无余。郑能谅蹲在沙发前,无心赏风景,只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脑海中时而浮现出数月前发生在公交车上的一路纠缠,时而跳跃至几天前医院厕所里的一场合作,时而回想起半小时前另一个包厢里的一番对饮,以及对饮时他所敬的点点滴滴。他开始担心秦允蓓,同样烂醉如泥的她也可能闯入某个陌生的房间,投入陌生的怀抱,即使没有乱跑,那个服务员也未必会尽心尽责照顾好她,她可能被冷风吹到而着凉,可能吸入呕吐物而窒息,可能磕磕碰碰而受伤……他越想越坐不住,霍然起身走到门边,冲走廊里喊道:“服务员!服务员!”
“呕……”戴珐珧突然一个翻身,从沙发上摔了下来。
郑能谅连忙跑回去扶起她,叹道:“唉,每次都醉,酒量不行就少喝点嘛。”
“谁说不……不行?你来!比比!”戴珐珧边说边扑到桌上找酒。“酒呢?谁把酒都收走了?”她又把视线投向墙角的小冰箱,踉踉跄跄地发起了冲锋,被郑能谅一把拽住:“不能再喝了!”她挣扎着叫道:“不行!一定要比!”
郑能谅虽然戴了手套,却也经不起这般折腾,一边试图抓住她挥舞的双手,一边往后缩着身子保持距离:“不用比,你最厉害,你酒量最好了。”
戴珐珧忽然停止挣扎,瞪着他问:“你躲什么?我身上很脏吗?很臭吗?!”
郑能谅一愣:“啊?没有没有,就是……有点味道。我酒精过……”
“是这个味道吗?”不等他说完,戴珐珧猛一挺身,撅嘴向他袭来。
有过公交车那次前“车”之鉴,郑能谅也留了一手,马上屈肘格挡,正好卡住她的锁骨,避免了再一次被强吻的命运。不料戴珐珧来势太猛,一下将他冲翻在地,整个人压在了他身上。幸运的是,虽然她穿得很少,但他裹得很严实,两人并没有发生直接的肌肤触碰。可惜他还来不及庆幸,就见万千青丝如瀑布般倾泻而下,那张红苹果似的俏脸也直扑他的面门。
他飞快地抽出双手,一手托住了她的脑袋,一手护住了自己的脸,然而还是有几缕头发在惯性作用下趁虚而入,冲在最前面的已扫向他的双瞳。他退无可退,也没有更多的招数,只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5
阳光有些刺眼,海棠果分外红艳,应该是从暗处瞬间进入明处造成的错觉,也可能是头发入眼造成的不适。郑能谅有些惊慌,是刚才的突然袭击留下的余震,也有些愧疚,感觉像做了对不起秦允蓓的事,还有些担心,生怕被人撞见他和烂醉如泥的戴珐珧纠缠在一起的尴尬场面。
小麻花也对他的遭遇深表遗憾:“你说你,本来是她不省人事,你可以为所欲为,结果弄成了你不省人事,她可以为所欲为。瞧你俩现在这姿势,莫非你喜欢被动?”
“你还喜欢被虐呢!”郑能谅伸出脚尖一勾一提,顺手握住黄金分戈的柄,朝小麻花横扫过去。他本想虚晃一戈吓唬这个多嘴的家伙,谁知那根大舌头正好伸出来要反驳他,他收势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寒光四射的刃口迎上了唾沫四射的舌头。
“啊!”伴着小麻花一声惨叫,锋利的援瞬间没入舌头,阻力通过黄金分戈传到郑能谅指尖,吓得他慌忙撒手。戈柄一端重重砸在地上,将舌头往下扯出一大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