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彻眯眼,并不行礼,笑得甚是无赖。
男子冷哼一声,拂袖走了。
这才拐进了院中,行至廊下,两人退履,上了内间地榻。一进榻,拐过外间屏风,便见到了清简书案下,端坐在案几后倒茶的少女。
少女一身简蓝便服,应是身上受伤畏寒,套了两件衣衫,倒茶之势不稳,仍旧勉力而行,显然是要为了维持场面。
苏彻心底好笑,躬步上前,行礼道,“苏彻见过晏君。”
“外边儿天热,先用茶。”
晏七上前,将晏子鱼倒好的茶,奉到了苏彻坐稳的案前。
苏彻接过,将食盒交给晏七,“容太医一早备好的,听说昨夜不见晏君,难得清心静气的容太医发了脾气,早上熬药膳时,也烫了手。”
晏七将食盒打开,端出里面以防散去药性的药碗,正要打开,晏子鱼示意制止了。
“伤了手?”晏子鱼似是意外,旋即一副放下心来的样子,浅笑道,“好在容太医是医药能手,想来并不碍事。”
“万一留了疤呢?”
苏彻见晏子鱼表情夸张,知道她是有意和自己闹下去了,指尖一叩案几,扯着调儿道,“医者,自以为掌透医理,往往小心,也往往大意。晏君可知这小心在何处,大意,又在何处?”
晏子鱼见苏彻顺了道,眸底自茶盏儿上晃了晃,笑道,“那你是以苏家医理之子来问我,还是以龙辰卫司我安全之职问来?”
“不才,苏彻秉承家父之理,自然以医理问来,至于晏君之职,苏彻奉命,自该尽力。”
苏彻漫不经心的态度让晏七在一旁看得暗生气恼。
“是尽力,而非尽心,子鱼一答,先是尽心,再而尽力。”晏子鱼微侧而视,不惊不扰,直视苏彻一张少年俊俏的颜。
苏彻心底暗惊,当时他出手救下晏子鱼,本想一试其胆敢独闯险境,是有什么后续安排,没料想,却是个硬上之人。但晏子鱼很能抓机会,短短一击,便杀了一人,就像现在,她抓住了自己的话头,一言径直逼了过来。
苏彻摸了摸鼻子,不禁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小瞧了她?元帝要保的人,他自然要试试,否则自己一条命,岂非太过不值钱了一些?
“小心,是因懂得医家常理,知晓如何趋利避害,大意,也是因懂得医家常理,自以为通晓其中,可以做到趋利避害。医理无常,纵通晓百病,人,最终也做不到避死而无害,小心与大意,当真有那么重要?”
苏彻指尖敲了一下案几,散漫的态度端正起来,唇角薄屑,盯着晏子鱼道,“晏君此言,是在解释自己陷于夜杀之局,不管是小心还是大意,其实都没那么重要?”
晏子鱼动动眉,“苏君认为,重要与否呢?”
“我的重要与否其实没那么重要,是有人认为你重要,我又认为那人的话很重要,所以……”
苏彻自言到此,突地明白自己竟是绕进了晏子鱼的圈子里,凛然蹙眉,瞪着晏子鱼看了半响,矮了一分气势道,“晏君果然厉害,言不及明,却让苏彻自己明白彼心之事,当是此心之事。”
“人呢,贵在明己,苏君既然明白,那么,子鱼的命,可否安心交给苏君呢?”晏子鱼淡然笑道,“我晏子鱼,并非仗其势,至于此言真假,苏君可观一命。”
修长的指节点了案几,苏彻似是思定了什么,一转精眸,盯着晏子鱼道,“有我苏彻在,自有晏君的命在,但其命观与否,却是要看晏君的本事了。”
“苏君是在怕自己不能护佑子鱼么?”
苏彻冷冷一扯唇角,撩着晏子鱼道,“苏彻不是怕自己护不住您,是怕晏君自己护不住您,夜杀之局,苏彻也是仰仗背后之势,离了风原,来日之局,苏彻不肯定,想来,晏君也是不肯定的吧。”
晏子鱼淡笑,捻着茶盏儿,“此言,岂非又绕回了尽心尽力之言?百病难料,世事又如何难料?苏君此行,尽心尽力,子鱼亦尽心尽力。”
“好。”
苏彻推掌行礼,“苏彻出身医理世家,行的却是杀伐之事,此来有违有和,但世间之理,皆脱不过生死之理,广陌与晋有患,与广陌,未必是患,晏君如何断病?”
晏子鱼看了苏彻片刻,心中几番动辄,竟是不敢轻易找到一句反驳的话来。沉默良久,晏子鱼轻道,“苏君最熟医理,可否随子鱼前去断之呢?”
苏彻勾唇,眸底不屑,“可与否,不都是要去?晏君此言,想以诚待苏彻,然诚不能具人而成,病不能以象而断,苏彻与晏君,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今日先行告辞。您尽管放心,一路所需用药,苏彻会同医理司报备而取,三日后,可出风原。”
苏彻说完,行礼即退。
晏子鱼沉着脸,听得苏彻脚步走远,方是学他一般,指尖叩了一下案几,眸底逐渐为冷。
“家主,此人……”晏七见晏子鱼眼眉肃冷,小心翼翼地上前,转了话锋,“药膳……”
“打开吧。”似是已经闻到了药膳的苦味,晏子鱼眉头都皱了起来,一副极度不愿意下口的模样。
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晏子鱼才把容芷备的三种药膳给全用了,还好用量精简,然其浓度可想而知,用完之后,舌头都给苦麻了。
调口的甜汤只浅浅喝了一口,晏子鱼便觉胸腹一苦一甜的尽是折腾,不敢再坐,起身切齿道,“苦死了!”
晏七见晏子鱼拂袖撒气而走,看来并非单纯的是在生药苦的气。她暗自揣摩着,那苏彻看起来不过一惫懒小子,竟是把晏子鱼给气到了!
☆、风云聚
第二日一大早,北城门刚进行早班换防,城外便来了一辆马车。马车华丽,顶部罩了厚毡,此刻卷在顶上,直若一座小山,一看,便是打北方寒地来的。
马车进城,换防的将领见来了事,兴致高昂的走过去,威风摆开,拦了马夫道,“哪儿来的?”
马夫身形壮硕,满脸胡子拉碴,马车身后跟着的一行骑军十来人,也俱是这般模样,纵使换了大晋服饰,看起来仍有别扭之感。须发扭了辫子,一缕一缕的挂在耳际,眉目狠厉,一眼瞪来,那将领心头不禁打了个醒,阵势铺开道,“下马,都下马!京府之地,不得城中驰马!”
马夫见阵势不对,下了马车,堆着笑,可在那一张似乎不曾多笑的脸上,那笑怎么看都很别扭。
“官爷,我们是来参加秋行会的,北边来南不易,还请放行。”
将领扫了一眼,狐疑道,“就是因为秋行会来者诸多,我看你们一行并无货物在此,怎么看都不像是来参加行会的!”
“货物太多,都在后边儿呢,是家少夫人身有微恙,赶着入城看看大夫,才赶了急,提前入了城。”马夫赔笑道。
“微恙?”将领嘿嘿一笑,不阴不阳道,“既是微恙,赶着入城,那就更得看上一看了,去!让你们家夫人打马车上下来,让本官看看,是也不是!”
将领推开马夫,语气急得自己窜了上去,那马夫急忙忙地去拦,身后也有人驰了马过来,一时惹得在旁的城防卫横戟围了上来。
“误会,都是误会。”一声清朗笑声打马车上传来,随即门扇打开了,抬头走来一个二十七八岁的俊朗青年,玄衣滚边,镶嵌华丽,星目剑眉,头顶一方简玉冠,脚踩薄靴地走了下来。
将领一看这人,顿时哈哈笑来,疾步走过去,“我说是谁敢驰马入城,原来是林武城的小侯爷,怎么,今日换了往常的阵仗,莫不是?”
“朱坚,你还是老样子,有什么不注意,可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青年正是林武城林祖擎的长子,林临越,他面上含笑相迎,眉目之间,却隐约拧了一丝轻愁,和朱坚走到一旁,小声道,“路上出了事,内子身子不适,我才换了她那边的亲卫赶着进了城,货物也加急了行程,估计晚间就到了,你到时候帮我看看,直接送到行会司,记在我名下。”
朱坚眉目一急,低道,“谁敢动你们的行驾?不要命了!此事要不要直接禀报皇上,让他出面来查。”
林临越摇头,“我们林家的关系,谁都知道一二,只要不涉及青叶,报上去怎么都是错。我常年走风原,每次入城都撞上你,和你亲近,才多嘴了一些,你切记莫张呼了出去。”
“这是自然。”朱坚抱拳道,“既然少夫人不适,我让人先去京府左大人那报信,让他借口请了太医下来,省得动静闹大了。”
“也好。”林临越点头,“那你着人领着马车直接去左府,我直接去行会司那边先记名。”
“行!”朱坚应下,转身招呼过来两个亲兵,侧耳嘱咐了几句,那两人点头。
林临越走回马车旁,里边儿探出一个侍女,他嘱咐几句,随后两名亲兵走了过去,一人牵了马,一人上了辕架,赶着马车往临街上走。
林临越示意,身后骑马的人下了马四个,牵着马跟上了马车。
“既然事情急,侯爷你带着人从院街驰道过去,再走西门,近一些。”朱坚取下一道令牌,递给林临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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