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的房内,晏七一直忍着话,见晏子鱼不打算休息,便劝了一句,晏子鱼摇头,陈絮踩着点儿进来了。
“怎么样?”陈絮见晏子鱼脸色不好,挽袖坐下,“要不先歇上一歇?”
“去河南道的人已经出发,来不及,说说家里的情况?”晏子鱼浅饮了茶,苦涩提了精神气,见陈絮脸色不大好,心下沉了沉。
“刘甸的事情安排好了,但大房似乎不愿意刘氏接近子叔,不过这件事不是很麻烦。麻烦的是家里出了男丁,多数妇人或多或少的都指望着柳先生主事。柳先生明面上多听我的话,暗中多少有些不以为意,尤其是外庄和田里的事,上报所来,并非明细。”
“此事我会点点他,他若不听,我便寻个机会打发了他。但此法不是上策,最重要的,还是要陈家出面来人,你根基厚一些,便无人再敢多言。”晏子鱼知道柳承岩一心不在晏府,但入府之初就有表现,那就太过分了,言底不免冷了冷。
陈絮点头,“信在路上了,我已经让人加急了日程。”
“若是陈家应了,你觉得何人出面合适?”
陈絮不假思索,显然之前已经有过考量,应道,“祖奶奶健在,但大多的事还是大伯主事,大伯此人,为人宽厚,谨小慎微,处事多有犹豫,子鱼若是要出手,还是得从我四哥入手。”
“怎么讲?”晏子鱼对陈家并不熟悉,多得一点儿消息都是好的。
“四哥并非嫡子,但心志不小,家中多年受微生家压迫,自来不甘,但他并不明面而争,而是暗中联合北上商户,多把控北面物资,因此微生家多有忌惮,并不敢太过逼迫。如今秋行会已经开始,林武城来人,若是子鱼以此相诱,四哥未必不会考虑。”
晏子鱼思考了一番,“秋行会,陈家会不会来人?”
“会,但不是主事之人,若有消息,还是得人回去了方可。”陈絮冷静道,“秋行会广陌来的人多,但河南道的事,涉及风柳茶庄,你必须得去收服人心,你怎么打算?”
“两难取舍,只能取其一,阿市已经着手秋行会,林武城的人,还是得她与陈家牵上线,这样陈家自可见阿市诚意。”
晏子鱼忽而一笑,“我今日不回宫,依阿市的脾性,总要忍到明日早上见过了京府司左成安才会来找我,届时来了什么人,大可有份名册。二婶,家中钱粮您再精简精简,想法子和这些人都见一见,看在陈家的面上,他们多少不会拒绝。”
“你的意思是,让我以晏府出面,让那边的人以为晏府初立,还是要以夏部旧臣为势?”陈絮久经世家,晏子鱼的想法,很快想了明白。
“对,并且透露一点儿口风,说是我想去见见小皇帝。”
“见小皇帝?”陈絮惊道,“你已经出了一次事,再触怒微生家那边,往后一走,岂不是太过危险?”
“他们既然敢动手,就把立场不定的晏家推到了别处,至于是立于晋,还是立于前夏的小皇帝,他们都不能肯定,如此给他们一肯定,垣祯那边他们就更急不可耐,自然会想法子多助垣祯一些。垣祯现在多少明白了正理,定然会小心一些,何况此一迫,陌中之势,未必会坐视不理,对我此后的打算,多少会考虑考虑。”
“什么打算?”
当日之事,晏子鱼未曾告诉陈絮,现在说来,自当解释之用。
“陌中之势,因小皇帝所在,对北方渗透不多,微生家若借垣祯起势,他们往后自然难走,我给他们一个机会往北走,他们怎会不考虑?”晏子鱼撩眼轻笑,“陌中郑家,以女子后宫起势,垣祯所在,怎会不想着再用此法?”
“平王那边……”陈絮犹豫。
“我打过招呼了,不过垣祯后面有一女,心算颇深,她有帮我,不过还不能确定她的立场,如果能够给垣祯争取到,那么对将来郑氏入主,也是牵制。”
“张茂之妹,张萂?”陈絮似有回想,道,“几明在时,她还未曾出嫁,倒是在家宴上见过一次,是个不错的人。”
晏子鱼点了头,“我本打算借阿市在宫中见她一见,现在河南道已经去了人,再不走,错过一些事,便不好了。她现在身份不同,二婶去的话,也不好见,不妨等我回来再见。但此次一去,不知多久,世事难料,还望二婶一定要稳住家中,一定要帮助子鱼。”
见晏子鱼恳请行礼,陈絮也不推辞,坚定道,“子鱼你事事俱算,但与人心之处,资历仍浅,外出之时,切记小心。”
“子鱼明白。”
陈絮见晏子鱼事情定下,心神渐缓,疲态亦显,便道,“你这一伤,还未过几日,此去南行,旅途多舛,你的身子可撑得住?”
晏子鱼抿笑,莞尔俏来,“撑不住也得撑,晏家势弱,想要一搏,总得付出代价。若有一日,我撑不住,还望二婶多照顾子叔一些。”
见陈絮皱眉,晏子鱼宽慰道,“二婶,一家一国,世事皆是如此,不必忧心。子鱼既承祖父之训,接管家中,定然尽心尽力。子康为母亲带着,日后定然是个骄横脾气,子叔虽然身子不好,但有你看着,我想,怎么也不会是个不思进取之人,对吧?”
陈絮见晏子鱼一算一彻,便知无法多言,应道,“我明白。你用心至此,来日还少不得要和他们两个争一争权,也不知他们会不会怜惜你,少令你为难。”
“他们若有本事,那是我晏家之幸,若没本事,才是我晏家之耻。”晏子鱼淡然而笑,“现下世间,哪一家主事之人,不是争出来的?我晏子鱼既然困于其中,当顺其则,否则,何以为立?”
陈絮摇头,“你既然想得明白,那我也不多劝,惟愿子鱼你念着我子耳还仰仗着你,小心处事才好。”
“说起子耳,我对她日常不曾亲近,二婶切莫怪子鱼不尽心。”晏子鱼歉道。
陈絮笑来,眉目宽松,叹道,“她啊,要有你几分本事,也用不着我为她思量了。都怪几明太宠她,不知苦,不知事,如今还日日固在院中,一门心思的读死书,都不曾想着帮我一二。”
“二婶,不着急,秋行会您要出去走动,不妨带上,让她多见见世面,或可有了改观。秋试今年是赶不上了,再缓几年,也可让她去考一考,没准儿我们晏家还真能出个女状元来呢。”晏子鱼轻松笑来。
陈絮横她,无奈笑道,“倒是不知你是个什么性子了,心上算计重重,口上倒是随性胡来,若非了解你一二,当真以为你是个胡口猖狂之人。”
晏子鱼一愣,少见陈絮调侃她,心下欢喜,“我倒无所谓,二婶却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怎般不一样?”陈絮倒是没怎么明白晏子鱼口中的不一样是何意了。
“没往常那般拘束自己了。”晏子鱼点明,笑道,“比以前快活许多了。”
陈絮低眉,仔细一想,确实如此,点头叹道,“子鱼说来,倒是如此。家事难为,但处事惯了,见惯人心,心底思量有多,人也似跟着活了。若非子鱼你让我主事,只怕我守着一院,日日见老,心中纵无烦扰,但也定无如何快活之事了。于此一观,还是多谢子鱼你,让我有事可做,避免僵老待死的后半生了。”
“二婶言重,是二婶在帮子鱼。”晏子鱼诚挚言道。
“罢,我们两个再吹捧来去,让人听见,脸都没了。”陈絮起身,“我先回去,你若有什么需要,嘱咐晏七,能弄来的,我一定想办法。”
“这个无碍,我晏子鱼命好,遇上了阿市,要什么也容易,这会子,估计快来了。”
晏子鱼起身,准备送陈絮,外间晏七进来,行礼道,“家主,外间来了人,说是太医院过来的。”
晏子鱼一笑,侧耳俏立,对陈絮道,“这不,就来了?”
☆、以命相交
苏彻其实觉得很冤屈,原以为护了一个安生主子,谁知道竟是个招事的人,小小年纪,口出狂言,纵使机变杀了一个人,但不仅受了伤,还害自己挨了三十板子,真是让人生气。
但他不仅不能生气,还要扒了一身轻骑卫的甲胄,穿了一身皱皱巴巴的小厮服,拎着容太医准备的膳食盒,一瘸一拐地往晏府走。
秋老虎的到来,午后尚有闷热,烈阳也艳,苏彻眼见到了晏府,挨着步子紧赶慢赶地上了门,躲在荫下,叩了门。
有人应了门,苏彻小声报了来处,那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眼底的不信让苏彻心底不大舒服,打开食盒露出了里面医理司特有的药用制碗,方才信了。
那人请了苏彻进门,让他在门房稍等片刻,通报来去,刻种左右才来了人。苏彻见是一少年女子,家人打扮模样,知是晏子鱼身边的人来了,端着笑脸迎了上去。
晏七见这人俊俏是俊俏,可眸底浮躁,行止随意,不免跟着随意了一些,“晏七前来请……”
“哦,苏彻,苏彻。”苏彻笑眯眯道。
晏七莞尔,领着苏彻往前走。
一路走进,苏彻对自己这个未来的主子还是有些漫不经心,及至到了晏子鱼院外,里间走来一个须发有些沧浊的青年男子,面色看起来并不是很好,眸底锐利,斜了苏彻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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