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这个样子……说不定江湖传言还真是过誉。老夫是落雁城铸造坊里的锻造管事,白烈。你刚刚鬼鬼祟祟的只身站在我冶铁炉上在看些什么?”这位叫做白烈的锻造管事对叶封还是没什么好印象,就算这小子真的是叶封,看他这样……说不定也是浪得虚名。
什么一剑封寒?他常年只知道待在剑庐专心打铁,这些事都只是听说,可从来没见过那把剑有多了不起。
谁知道是不是江湖上以讹传讹,把这个叶封传得太出神入化了?
只因为打造出了一把难得的名剑就少年成材,声名鹊起,说不定啊,这好运都是白捡来的。
毕竟铸剑之事,也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有人锻造一辈子的剑,都无缘打造出一把稀世名剑;有人碰巧机缘巧合,可能这辈子也就得缘于那一把罢了。
“白前辈,既然您是坊里的管事,那么在叶封提炼陨铁期间,还望多多指教。”叶封并不想理会这位白管事的轻视,反正他只是来完成自己的任务,如果没有必要,只想快点开炉熔炼,懒得与人多做口舌之争:“还有,晚辈刚刚并没有鬼鬼祟祟,只是在查看剑炉构造有何需要改进之处。”
“改进?!”白管事的浓眉皱起,声音里带着惊诧的怒意:“谁告诉你这些剑炉需要改进了?”
“自然是剑炉本身。”叶封淡然回答:“这些剑炉虽然建造时间已久,但是用材不对,构造也略有不妥,晚辈的建议是——至少有半数以上,要拆掉重建。”
“拆掉?!小子,你凭什么这么说?”
白烈是铸造坊的总管事,活到这个年纪,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管事,但是在落雁城里却德高望重,很是受人敬仰。不过他性格一向又激烈暴躁,此刻一听叶封说他的剑炉用材和构造都不对,还要拆掉重建,不禁勃然大怒。他以为他是谁?!不过是一个年轻气盛、口出狂言的小子,他锻出第一把刀的时候,这小子肯定都还没出生,凭什么质疑他的经验和阅历?!
“因为那处坍塌掉的化铁炉。”叶封眼光犀利,状似无意的往东北角一指。
白管事心中似有一惊,不禁随着叶封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边原有七个剑庐的位置,却有些突兀的少了一个,虽然断裂的残墟已经清除干净,但地上留下的焦黑色圆圈,明显就是化铁炉长期焚烧留下来的痕迹。
“如果晚辈没有猜错,那座化铁炉,应该是你们之前尝试熔炼寒星陨铁的时候,损坏掉的吧。”
叶封淡淡说完,等着白管事解释,可他却在此刻噤声了。
“寒星陨铁的熔点奇高,绝不是这种普通和沙黏土建造的化铁炉所能承受的高温,所以它爆掉也属正常。”
这个叶封句句分析的直中要害,仿佛亲眼看见了他们的失败一样,令白管事有些心虚,看来他还真的懂得不少……
但因了自己是浩气的铸造坊管事,此刻就这么被一个恶人谷的年轻铸剑师指点,白管事心中顿觉失了面子,略有不服:“就算你猜对了,那又怎样?普通的化铁炉就像你说的,无法承受寒星陨铁熔炼时的高温,难道你能有更好的办法造一个不会爆掉的化铁炉?”
“所以才需要拆掉一半以上,重新建造。这可能,是个有些大的工程。凭晚辈一己之力,自是不容易建造,所以还请白管事调动手下工匠,一起来协助叶封。”
“协助?在你准备大张旗鼓折腾我们之前,总要告诉我,你打算用什么方法重新建造这些剑炉吧?难道凭你一句话,我们就得都听你的白忙活?”
这个白管事的确难缠……
叶封叹了声气,只得慢慢认真道来:“剑炉重建的意义,在于改进耐火材料。所以,须得正常的提高炉温,才能延长炼炉的使用寿命。耐火材料不仅要耐高温,而且还须抗铁水冲蚀,热流侵击。而普通的细黏土和粗沙粒组合的耐火材料虽然足以应付大多数的熔铁……但是要想熔炼寒星陨铁,还要加入一些特殊材料,如瓶砂、白墡、炭屑,辅以麦穗和泥,以求筑造结实。并且……还要拔高炉身,至少三尺。”
白管事听得有些神情微愣,似乎是在琢磨叶封话里的门道,半晌才略带质疑的问出最关键的一句:“虽然你说得似乎头头是道,但是重造剑炉毕竟损耗不少,如果依你之言仍然失败了,这个后果你要如何来担?”
叶封微笑,眼神里却透着满满的自信:“那便任由你们秦将军处置。”
秦越既肯以一座城池来换他一试,那他本应竭尽所能,定然不让他折损了这份价值。
第020章
午后,秦越刚从演武场练兵回来,就听到了杨护卫向他禀报关于叶封建议改造剑炉的事。
“秦将军……以为如何?”
杨护卫见秦越只是听了半天,却不作一言,有点揣摩不透他的意思,只好小心翼翼地问。
秦越思忖了一会,便点头道:“既然选择信任他,改造剑炉一事便由他做主。吩咐下去,让铸造坊全力配合,务必在一月之内协助他熔炼出寒星陨铁。”
“是。不过……秦将军真的就把铸造坊完全交给叶少侠?”杨护卫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下秦越。
“熔炼寒星陨铁是一件大事,若事成,利在我方。难道我不把它交给叶封,还有别的知晓方法的人吗?”秦越语气淡淡的,却带着一丝威严和不容置疑。
“何况,你刚刚不是也说过,这件事,即使是铸造坊管事白烈也无异议吗?”
秦越言下之意,已经再明显不过。
……觉得自己瞬间又问了废话,有点多此一举的杨护卫略有些尴尬,只好继续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叶封……
秦越在心里念起这个名字,嘴角也不禁带了抹微笑。
看来他真的挺有些本事,竟然能让年高德劭的白管事也首肯,要知道,他可是出了名的老难缠,一向脾气不大好。
寒星陨铁交给他,定会在他手下大放异彩吧。
秦越正这么想着,却见秦烟拉了叶封的衣袖正走进屋来。
忽然得见到脑内真人,秦越却不自然的轻咳一声,引得两人有些面面相觑。
“哥,刚刚我碰见了李大夫要来给你例行看腿,正好我从铸造坊把叶封一起带回来了。他忙了快一整天,正好也让李大夫一起给他看看肩伤。”秦烟说着,把身后的李大夫也让进屋来,又让叶封坐下,颇有些无奈道:“说起来……你们两个在这一点上还真的有点像。李大夫今早来找你们俩,都凑巧扑了个空。说是你一大早就和杨护卫一起去了演武场看操练,而叶封……也早去了锻造坊去看剑炉……”
秦烟叹气:“你们两个……到底还是伤没好全吧,要不要那么拼?”
叶封似乎是被秦烟拉着才进来的,此刻神情略有些怔忪:“我的伤……没什么大不了,劳秦烟姑娘记挂了。”
“伤口有没有长好,还是让我为你看看再做定论吧。”李大夫倒是很尽他医家本分,顺着秦烟的话劝解道。
叶封不好拒绝他们的好意,只好解开领口,让李大夫查看他的肩伤。
目光不小心触及到秦越,却见他正蹙眉看着自己,蓦地感到有些不自然,便偏过头去有点无所适从。
“叶少侠伤口长得还算尚可,但是你原本的旧箭伤就极深,伤到了肋骨……”
秦越眼神一黯,薄薄的唇线抿起。
“再加上还没长好就又承了一道鞭伤,所以反反复复愈合的总是有些慢,这个伤疤应该也会留下来了。药还是要每天服用,叶少侠自当谨记。”李大夫查看完毕,便对叶封叮嘱。
“留下一点疤痕对男子而言又无妨,只是为了伤口能愈合快一点不碍正事,叶封定然谨记李大夫医嘱,多谢了。”叶封拉好领口,感激道。
“秦将军,让我为你看看腿伤吧。”李大夫打开药箱,转身打算继续为秦越换药。
秦越却不知道在皱着眉出什么神,没什么反应的样子。
“秦将军?”
“哥?”秦烟也推了推他的肩膀,才见秦越回过神来:“嗯,有劳李大夫了。”
说完便不再言语,一时间屋内除了李大夫在检查伤口,竟有些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突然行至门口停下了,是沈律之的声音有些急躁的在门外响起:“听说——李大夫在此是吗?”
自从叶封搬过来,总感觉兰亭书院每天是越发热闹了。
秦越扶额,却也听出了沈律之话里的急躁:“律之?进来。”
沈律之急步跨进屋来,众人却一愣,因为他的手上,还抱着一个昏迷的女孩子。
“这……是?怎么回事?”秦烟迎上去问。
“……”
“这件事说来话长!反正都怪沈冰……律之他太没同情心!人家小姑娘可怜兮兮差点被他的马踩死……”顾轻溪也在他身后跟了进来,一边谴责沈律之,一边帮着他把小姑娘放平在榻上喋喋不休,谁知沈律之皱眉瞥过他一个眼刀,顾轻溪只好噤声。
“李大夫,你还是先给他们看看人吧。”秦越出言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