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厢分析着,那厢白玉堂看他的眼神已经满是惊叹:“这你也能猜出来?”
展昭瞥了他一眼,很享受他这种惊叹夹杂着赞赏的眼神,含笑道:“你以为我跟着大人和先生这几年是做什么,当打手么?总是学了点儿东西的。”顿了顿,看着白玉堂的神情,又补道:“平日里查案,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根本不知道谁无辜谁有罪,但如今既然认定了柳青无辜,那么在这个基础上去猜,就很容易了。”
白玉堂轻哼了一声,满脸写着“不服”,扭过头去不看,静了片刻,方才问道:“我刚刚没能和柳青说上话,只是告诉他我来了叫他安心。你说,我们下一步做什么?”
“简单,明日直接上门去找灵隐寺要求见柳青。”
白玉堂何等聪明,一听这话,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挑眉回头,双眼雪亮,“打草惊蛇?”
“打草惊蛇。”展昭缓缓点头,忽而舒眉一笑,“——给你做蛇羹。”
第四章 古刹
第二日的杭州城,是在血色里苏醒的。
雁荡三杰横尸街头,尸身还被人恶意地损毁,几乎面目全非,血满长街。别说那些个本本份份的杭州百姓,就算是刀口上过活的武林中人见了,也不由得大皱眉头,心生不满——究竟有多大的深仇大恨,值得下这样的狠手?
也有人想得更多一些:雁荡三杰成名二十载,三人合力,足够与一流高手一战,究竟是什么人能有这样的本事,就他们三人尽数残杀,又示威一般地摆上街头供人观赏?居心究竟何在?
——这是匆匆赶来的朱浩与林风,此刻心里的疑问。
陈尸现场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武当弟子开始将围观的寻常百姓劝离,余下一帮武林中人指指点点,纷纷猜测究竟发生了什么,一面说着,一面纷纷将目光投向朱浩与林风,先看看如今这城中最有资格主事的两人,对此事如何处理。
两人站在一边,身边围着几个武当的亲近弟子,隔绝了闲杂之人。朱浩脸色铁青,昨日因周琼之死积郁的火气尚未散去,如今又被人浇了一大桶油扇了一大把风,几乎要把自己烧成了烙铁。林风亦是沉着脸,抱剑而立,目光一一扫过几人尸身,沉声道:“如此作为,非是深仇不可。”
朱浩强压着火气,低声道:“你是说昨天的……”
“凭那几个孩子的本事,怎么可能杀得了他们三兄弟?一定还有别人。”顿了顿,林风想了想,道:“不管怎么样,先去找他们聊聊吧。”
两人刚刚说定,身后就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还伴有“让开让开”、“快”的高声呵斥。外围人让开一条通道,却是一队官兵匆匆赶来,为首那捕头一见这惨烈现场,登时倒吸一口凉气,张嘴就骂了一声“妈的”,连忙挥手,身后一个仵作带头,一行人开始收殓尸体,清理现场。
这捕头目光扫视一圈,以他多年历练的眼力,很容易就找到了主事的朱林二人,几步走去,面色不善,十分随意地拱了拱手,道:“我说几位大侠们,这又是闹哪样啊?昨儿才死了一个,今儿又死了三个,您是大侠不在乎,可咱们城里全是些寻常百姓,禁不起这些惊吓!前日里不是说好了不能在城中动手的吗,这大侠们都该一诺千金啊,怎么转眼就又杀人了呢?虽说江湖事江湖了,可大侠们也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平头百姓,且给条活路吧!”
他一番话左一个“大侠”,右一个“百姓”,夹枪带棒的,连珠炮一般对着两人就砸了过去。朱浩性子急,气得连眉毛都竖了起来,林风神情有些尴尬,却无法辩解什么,只好微微皱眉,冷声道:“如你所说,江湖事江湖了,我们会尽快解决,绝不连累无辜百姓。”
“嘿,”这捕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生怕真惹火了这帮以武犯禁的家伙危及自己的小命,顺势应了,瞥瞥周围众人,又随便一拱手道:“大人也吩咐过要给几位行些方便,只要不连累无辜百姓就好。”说罢,再也不理会他们,径自去指挥手下人搬运尸体去了。
想朱浩林风二人,自出道以来几时受过这种窝囊气?林风冷眼看着他走开,他身侧正好有一个捕快在搬动其中一人的尸身,林风目光无意扫过,脸色微微一变,“等等!”
孙晨是被两个师弟硬生生从床上拖起来的。
宿醉的他头疼欲裂,几乎都忘了自己是谁,昏昏沉沉直到两个不成器的师弟慌里慌张地将外边发生的事情说完,他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登时就从床上跳了起来:“你说什么?”
两个师弟攥着衣角几乎要哭了出来,“大师兄,那三个人死了,他们会不会觉得是我们干的啊?我们该怎么办啊?要不要马上向师父求救?可是师父离得太远了……”
孙晨只觉得眼前金星乱闪,耳边还有一群苍鹰嗡嗡乱叫,脑子里一片糨糊,忍不住怒道:“闭嘴!”
——世界清静了。
孙晨到底是一门大弟子,最初的惊讶之后,已经渐渐回过神来,一面揉着太阳穴,一面安慰着两人,缓缓道:“慌什么,事情不是我们做的,任谁也不能平白无故地冤枉咱们,若有人问起,咱们实话实说便是了。”
“可是、可是大师兄,刚刚我听说朱大侠他们已经过去了,会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啊,我们要不要赶快走,回去找师父?”
孙晨一听,气得连眉毛都要飞了,斥道:“单明!你还没断奶吗,动不动就找师父!让你出来是为了历练的,这么多年除了功夫,就没了别的长进吗!”
这名唤单明的师弟被他一骂,顿时一个哆嗦,连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认错,“是是,师兄你别生气,我知错了……”
孙晨定了定神,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咱们不能躲着,反而显得心虚——走,出去看看!”
三人各持佩剑,孙晨为首,整了整衣服定了定神,开门朝外走去。
他们的房间在二楼,正对着楼下大堂,一到走廊几人就是一愣,只见一楼哄闹一片,一大波人涌了进来,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朱浩与林风。
这巧合巧到了十分,几人目光一对,孙晨心里就是咯噔一下,情知不好,却还是硬撑着镇定,在楼上朝他们拱了拱手,恭敬道:“二位前辈,有礼了。”
朱浩面色不善,冷哼一声,“下来!”
孙晨面色一僵,看着怒气冲冲的朱浩,再看看旁边冷眼冷面的林风,还有后面乌压压的一众武林人士,只觉自己已经成了被架在火上的鱼肉,再这么烤下去,就得烧焦了。
咬了咬牙,他单手在栏杆上一撑,身形一起,已直接从二楼跃下大堂,落地极稳,脚步极轻,身姿颇为轻盈,配上他们那一身蓝白相间的海潮派服色,倒也很有些翩然模样。
他这一手轻功亮出,有眼力的都默默叫了一声好,林风目光中冷意退了几分,就连朱浩也压了压火气,道:“孙公子,你可知昨日晚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孙晨恭恭敬敬地答道:“晚辈刚刚听说,正准备去看看。”
“不必你去,人已经来了,”朱浩一摆手,后面人群分开,一个白色担架就被抬了上来,“你可眼熟么?”
孙晨定睛看去,只见那果然便是那日在酒楼中一眼看破他们身份的大汉,应该也是雁荡三杰中为首的那个。此刻他了无生机,满身血迹,衣衫破损,伤痕无数,就连面容上也有一道刀痕,更有一只臂膀已经被人砍断了。
纵然是孙晨这般没有太多江湖厮杀经验的,也能想象到他死前究竟经历了怎样的恶战,心下难免惴惴,移开目光不敢再看,只缓缓道:“这人……晚辈见过。”
“昨夜,他们兄弟三人都被杀了。”朱浩目光灼灼,紧紧盯着孙晨的脸,“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晚辈不知。”
“还在撒谎!”朱浩从来是个烈性子,哪肯与他磨磨唧唧地绕弯子?一声怒斥,伸手在那尸体上一指,“你自己看看,他胸口上有什么!”
孙晨不明所以,连忙看去,只见他破损的衣衫之间,裸露出的皮肤上有一大块青紫痕迹,再仔细一看,那青紫痕迹竟然还回环连接,隐隐构成了一个徽记模样。
——他们海潮派的徽记,镌刻在每一把剑的剑柄顶端。
看着孙晨脸色大变的模样,朱浩哼了一声,怒道:“你还有何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