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一刻!
在唐宁身前的那个中年人突然出手,双掌一翻,正正地印上了唐宁胸口,登时就将他如断线风筝般打飞出去!
“宁儿!”
“宁师兄!”
两声惊呼几乎同时响起,唐峥猛地跃起朝半空中的唐宁冲去,在他身后,也有弟子的身影跟随着,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赶得上他的速度,眨眼间,唐峥已将唐宁接住。
堪堪落地,唐峥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唐宁的情况,身前就传来凛冽风声,竟是那群滞留的宾客纷纷出手,好几样暗器迎面就朝他扔来。
唐峥冷冷一笑,眼底有一丝残忍的快意——这点把戏并入不了唐门家主的眼,只见他将唐宁往旁边那几乎吓呆了的两个弟子身上一推,同时袖袍一甩,浪潮般的内力已汹涌而来。
然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只手缓缓地印上了他的后心。
仿佛时光静止,一时间只听得见那几枚暗器落地的“叮叮”脆响。
唐峥突然瞪大了眼,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张开嘴似乎想要呼喊,却猛地狠狠一咬牙,硬生生地咽下了几乎已到喉头的血,狠狠一跺脚,左手袖袍再次一甩,挡开趁机攻来的几人,同时转身,右手朝身后抓去。
后面那人竟然身穿唐家弟子的服饰,见唐峥突然转身抓来不由得大惊,似是没有想到他挨了自己一掌竟然还能反抗,待到想退时已然晚了一步,呼吸一滞,已被人抓住了喉咙。
尖锐的哨声再次响起,那两个弟子终于反应了过来,一面护着唐宁一面后退,同时开始大呼求救。眨眼间,已有十来个弟子冲了进来,一见院中情景——唐宁昏迷不醒生死不知,唐峥被人团团围住手里还抓这个自家弟子——都呆了片刻,但很快就来不及细想,再次投入一场鏖战。
唐峥只觉体内一股劲力诡异之极,在体内经脉中流转不绝,整个人也随之忽冷忽热,心中骇然,同时恼怒已极,收紧了五指,怒道:“你是何人!”
那人抓着唐峥的手,用力捶打挣扎着,满面狠辣,一句话也没说。
院中的厮杀声已经响了起来,唐峥一面拼命压制着体内的痛苦,一面扫了一眼战况,只见这一波伪装已久的宾客个个出手不凡,又快又准又狠,毫不拖沓毫无花俏,招招都是要人命的功夫。
他心下一沉,扣着那人喉咙的手也不由得更紧了几分,眼神一厉,再次喝道:“你到底是谁!”
那人被他死死扣着喉咙,连呻吟都发不出来,脸上的血色迅速退去,翻着白眼,几乎就要晕死过去。
就在这时,忽听一阵呼喝,唐峥转头一看,顿时一喜,只见外边又冲进来了八九人,身手利落,神采飞扬,正是唐门外派又接令赶回来的好手们。
他们与寻常弟子自然不在同一水平上,一下场,就立刻改变了场上局势。
一时间厮杀不止,人影乱飞,唐峥略放了些心,再次看向被自己抓住那人,手略松了松,“谁派你来的?”
那人大口地喘着气,睁开眼看着唐峥,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好像在辨别什么,良久,方才极淡地笑了出来,“门主……”
唐峥眉头皱起,忽然觉得一阵寒意袭来,那寒意仿佛来自骨髓,冻得他连血都冷得透了。几乎要用尽全力才能控制住身体的颤抖,面上却仍旧维持着镇定的表情,淡淡一字:“说。”
那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带着胸有成竹的自信和笃定,眼眸深处,还隐约有着几分狂热,“弟子唐安。”
“唐安?唐安……”唐峥喃喃念了几遍,回忆着这个名字,突然之间,寒意从脊柱窜上头顶,他整个人几乎惊得一颤,“唐安!”
他这么一惊手上不觉松了半分,唐安等的就是这一刻机会,左手一抬,指间夹着的牛毛细针已朝唐峥手腕刺去。唐峥虽然正在惊骇之中,但毕竟是唐门之主,一声厉喝,松开手的同时一掌打向唐安胸口!
“啪!”一下子兔起鹘落,快得根本看不清具体动作,就见两人实打实地对了一掌,唐峥蹬蹬后退两步,引来周遭弟子一阵惊呼,而唐安则是倒飞而出,重重砸在地上,噗得吐出一大口血来。
众人都暗暗松了口气,看向唐峥的目光充满崇敬,然而很快他们就发现了异常,唐安的异常。
——他在笑。
充满了得意与满足,毫不在意自己口吐鲜血面色惨白,毫不在意体内经脉断裂带来的疼痛,他只是看着唐峥,根本掩不住脸上的笑。
唐峥的手颤抖了起来。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他的手掌突然如被火烧般烫了起来,那灼热的温度从掌心顺着经脉直入体内,可体内却还有一股寒意,一冷一热在他体内纠缠,刹那间逼得他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
仿佛被一团莫大的阴影笼罩,唐峥脸色苍白,心中之事千头万绪竟不知从何说起,“你、你……”身体微微颤抖起来,那彻骨的寒意逐渐占了上风,冻得他连声音都显得干涩,“阴阳掌……”
“没错,就是当年阴阳老祖赖以成名的阴阳掌!”唐安咳嗽着,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听见唐峥的声音,不由得大笑起来,森然道:“可惜我学艺不精,没能立刻要了你的性命!不过……哈哈哈,不过让你慢慢尝着那时冷时热的滋味儿,似乎也不错……”
“唐安、唐安你……为什么,当年……”
他话音未落,就听周围一片“嗖嗖”锐响,脸色顿时一变,转头看去,只见自家弟子纷纷惨呼着倒下,四周墙上屋顶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十来个黑衣人,黑布蒙面,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唐峥心中一沉,知道今日不得善了,但要他认命更是绝对不可能的,当下运气大喝一声“撤出去”,当先转身,往院外冲去。
院中人已是两败俱伤,那群伪装的宾客只剩了三四人,此外还剩下十来个唐门弟子,见门主已撤,立刻极有默契地分工,一些人护着受伤昏迷的唐宁等人,一些人断后,很快就撤出了这座偏院。
出了偏院就是正门正堂,方才那一场打斗留下的血迹还没有完全擦净,又将被更新鲜的覆盖。一行人冲入院内,唐峥抬手向天,袖中窜出一枚焰火,尖啸声中一团红光在半空中炸开,正是唐门最高警戒的召集令。
打出焰火后的唐峥停下脚步喘了口气,体内那寒意几乎压制不住,每一个动作都变成了折磨,只是他从来心性坚韧,此时大敌当前,更绝不肯也不能在众弟子面前显露。
在他的身侧,两个弟子护着昏迷未醒的唐宁紧紧跟着他,他侧头看了一眼,眉头微微一皱,又扫了一眼还跟在身边的弟子,低喝道:“为何只来了这么些人,还有一半呢!”
那弟子吓得脸色苍白,结结巴巴道:“弟子、弟子不、不不知道,是宁师兄之前派人去叫的。”
说话间,那些黑衣人已经追到了院子里,只是不知为何没有动手,只是远远站着,像是草原上围猎的狼群,看着自己的猎物在他们圈定的范围内苦苦挣扎,待到耗尽了他们的力气,再慢慢地收紧包围,享用盛宴。
“混账……”唐峥低低骂了一声,也不知是骂唐宁办事不利还是骂外边的人没及时赶回来,随即就听外边一阵脚步声传来,抬眼一看,只见门中休整的弟子见到焰火纷纷赶来,约有二三十人,转眼已冲来护在他们外围,各个神情严肃,严阵以待。
唐峥松了一口气,身体就再也支撑不住, 一阵晕眩,踉跄着就要倒下,旁边急忙伸来几只手将他扶住,同时惊呼不止,“门主,你、你的身体……”
“我没事!”
“可是、可是好冰……”
冰,当然冰——所谓阴阳掌,就是一阴一阳两股力量在体内较劲,冷时寒彻骨,热时焚血肉,让人时时刻刻都在痛苦中煎熬,生不如死。
唐峥喘着气,如今只想找到唐安问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抬起头四下看去,却突然定住了。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本应空无一人的灵堂之上、棺木之旁,竟然有人。
四周一片雪白,白幡随风飘扬,那人一身黑色衣衫包裹全身,头上戴着一顶斗笠,斗笠上垂着黑纱,遮住了他的面目。他之前一直微微低着头,看着唐宏的棺木若有所思,此刻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缓缓抬起头,朝唐峥看来。
两人之间还有一段距离,根本看不清彼此的具体模样。唐峥愣愣地看着他,眼底仿佛掀起了滔天巨浪,神色变幻,身体微微颤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仿佛被蛊惑了似的,缓缓朝前走去。
他一动,四下扶着护着的弟子自然也跟着动,一行人浩浩荡荡,在那十来个黑衣人漠然注视之下全部移到了灵堂之前,唐峥死死盯着那人,嘴唇颤抖着——也不知是因为体内寒气还是心情激动——“你、你是……”
“好久不见了,”那人缓缓开口,声音冷漠得没有半点温度,“父亲。”
第十二章 黄雀
这一声“父亲”听在唐峥耳中,霎时如惊雷一般,将他整个人震得呆住了。瞪大眼睛看着那人,全身都忍不住颤抖起来,那久远的回忆再次奔涌而来,“——唐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