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展昭轻哼一声,直起身子,双手十指异常熟练地将他头发拢好束紧,“这次就放过你,走吧。”
白玉堂站起来,朝他回身拿剑的背影做个鬼脸,又在他转身的瞬间恢复常态,一本正经地接过他递来的画影和包袱,转身开门,再一拧身,就如鱼般滑了出去,隐入了黑暗之中。
第六章 瞎子
唐门在外的眼线虽多,但一来并非精英,精英大多数都往四方探查了;二来他们对里面的南侠与锦毛鼠颇有顾忌,也不敢逼得太近,万一真惹火了这两位,后果恐怕不是他们能承担得起的。
有这两点原因,他们脱身得很顺利,没费太多功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被软禁的小院,随后按照上午唐宇婷的指路,十分顺畅地往外潜行而去。
唐家几代经营,庭院深深,道路曲折屋宇众多,两人小心翼翼地躲避着府中眼线,堪堪绕过一座屋舍,白玉堂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立刻就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展昭停步回头,一双眼飞快地将他上下打量一遍,确认没发什么意外,这才低声问道:“怎么了?”
白玉堂站在原地,微微皱着眉,神情中带着一丝迷茫,并未理会展昭的询问,只是看着不远处的某个方向,愣愣的,突然朝前踏了一步。
展昭吓了一跳,唐门这种地方可不是能随便乱走的,连忙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用了点力气,略微抬高了声音,“五弟?”
“啊……”白玉堂一下子回过神来,看了展昭一眼,“怎么了?”
“你怎么了?”展昭眉头皱起,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怎么突然发起呆来。”
白玉堂摇了摇头,再次看向不远处,神情古怪,似乎也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凝神看了半晌,抿着唇,目光闪烁似乎在犹豫,却忍不住喃喃出声:“那里……好像有东西。”
展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不远处有一座独立的小院,院门紧闭,院墙上爬满了绿色植物,院中没有灯光透出,跟富丽堂皇气势不凡的唐门看起来格格不入,好像是被废弃、被遗忘了。
展昭心头那点不安愈发强烈起来,他们来唐门两日,事情一件一件接着出来,案子却毫无头绪,已经大是被动,若那院子里再发生点什么事,那局面就愈发不好收拾。一念及此,他很果断地摇了摇头,正色道:“有什么东西都跟我们没关系,这里是唐门,危机重重,我们别耽搁,快出去。”
白玉堂没有应声,只呆呆地看着那院子,好像根本就没听见展昭说的。愣了半晌,忽然甩开展昭的手,身形一展,就朝那院子掠去。
展昭吓了一跳,万万没想到白玉堂会完全不顾自己说的就这么直接冲进去,脸色顿时变了,根本来不及细想原因,也顾不上里面有什么危险,人早已追了过去。
“五弟!”翻过围墙落在院中,就见白玉堂已伸手要推门,顿时心惊胆战,连忙一个箭步抢上前去,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往后拖了几步,“你做什么?”
白玉堂似被蛊惑了似的,被他这么一拉才回过神来,略微倒吸了一口凉气,甩了甩头,“我、我没事……”他看着展昭焦急担忧又隐含着几分愤怒的眼眸,突然有些心虚,别过眼,平了平气息,方才看向那紧闭的门,眉峰带出几分凌厉,“里面有人。”
展昭一惊,凝神细察,果然发觉屋内有细微的呼吸声,非常克制,显然对方也发现了他们,只不知里面是什么样的人,竟然在这唐门内部的荒废小院中出现。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退了两步,和那扇门之间隔开了一个安全的距离,这才开始观察周围环境。
借着月光,只见院中杂草丛生,分明是无人打理的荒废之象,然而看看脚下,除了一些被吹来的残枝落叶外,并无杂草藤蔓,可见时常有人行走。
心头疑惑越来越大,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展昭定了定神,朝向屋内,唤道:“里面的朋友,在下二人误闯此处,若有打扰,还请见谅。”
里面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声音,显然并不打算理会二人。此时最好的选择当然是转身离开就当没发生过,不过两人的好奇心此刻都被勾了起来,尤其是白玉堂,不知怎的,表现得极为执著,拧着眉头等了一会儿,发现没有回音,顿时恼了,上前一步,轻轻叩了叩门,随即跟展昭使了个眼色,略微用力,朝门上推去。
嘎吱一声响,嘶哑得叫人害怕,门间露出一条缝隙,白玉堂停了停,没发现什么异状,便用力推开了门。
门里漆黑一片,没有丝毫光芒,里面那人的呼吸也平稳如常,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有人推开了门。白玉堂眉头皱起,心中疑窦丛生,和展昭交换了一个眼神,握紧了手中画影,踏进了屋中。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反应,他试探性地又朝前走了两步,眯着眼想要看清屋中情况,可惜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心中蓦地焦躁起来,“里面是什么——”
他话音未落,突然将袖一甩,同时身子一轻向后掠去,才退了两步,就觉身侧风声一紧,一片蓝色衣角拂过身前,掌风浩浩,只听叮叮当当几声脆响,随即再没了声息。
白玉堂抬起手,微微侧身借着屋外月光看去,只见指间夹着的是一枚细细银针,他挑了挑眉,看了展昭一眼,展昭脸色阴沉,略微点了点头。
白玉堂唇角勾起一抹淡笑,随手将银针扔下,回头看向屋里,冷然道:“梅花针。”他扬了扬下巴,“阁下是唐门的哪一位,大半夜的在这见不得人的地方意欲何为?”
“呵呵……”屋里传来一声低笑,听声音应是女子,但声音低沉,显得极是阴森乖戾,“你又是哪一位,唐门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外人来管了?”
“你出手在先,还反过来问我?”
“你未经我同意就闯入我房间,倒还有理了么?”
她房间?这天底下哪个姑娘家的房间会是这么漆黑一片连盏灯都没有,外边还一片荒芜跟废弃了似的?白玉堂眉头一皱,还未说话,一旁展昭已开口:“是在下二人冒昧了,还请姑娘恕罪。我们是唐家小姐的朋友,出来闲逛却迷失了路径,还请姑娘指点一二。”
那女子沉默了片刻,忽然哼笑一声,“唐家小姐、唐家小姐……你是说唐宇婷那野丫头么?”
白玉堂眉头皱起就要说话,却又被展昭抢先,展昭依然一副恭敬有礼的口气,答道:“正是,姑娘想必是认识唐小姐的?”
“认识……呵,我当然认识她……”那女子喃喃道了一句,忽地声音一厉,“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是她叫你们来的?想做什么!”
“我们并无恶意,确实是迷失了方向,误闯此处的。”顿了顿,展昭接道:“姑娘看在唐小姐的份上,可否……”
“我跟她没什么交情,最多算是认识。”那女子猛地截口,冷道:“你们到底是迷路还是怎样我不关心,你们和唐门的事也跟我没关系,现在赶紧给我消失,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几句对话下来,白玉堂已明白展昭的意思,此刻听她此言,立刻接口道:“看你这一手暗器的本事,在唐门中应当也算出色,怎的对家族之事如此漠不关心?覆巢之下无完卵,我们若真想对唐门不利,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家族?呵……”女子一声冷笑,带着显而易见的恨意与悲凉,“我此生最大的不幸,就是生在这个家族!”
白玉堂眉头一挑,脑海中似有什么一掠而过,追问道:“你究竟是谁?”
“与你无关!”那女子忽然暴怒,狠狠一拳砸在了桌上,桌上应该放着几个杯子,被她这一下震得一阵脆响,“滚,给我滚!”
“姑娘息怒……”展昭连忙安抚了一句,心中盘算着,斟酌着词句,缓缓道:“姑娘可知,唐门长公子唐宏,昨夜被人暗杀了。”
屋中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语气已恢复了最初时的冷静与淡漠,“哦,是么,查出是谁了吗?”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明白了彼此心思——这女子是唐家的人,却对自己家族和家人充满了恨意,面对这般惊人的消息,却回以这般寡淡的语气,连一点情绪起伏都没有,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她早已知道唐宏死了,甚至……
展昭心里已经有了数,苦笑一声,语气颇为无奈,“还没有,不过唐峥前辈似乎觉得,是我二人下的手。”顿了顿,又略带了些伤怀之意,“如今他哀伤过度,几乎一夜白头……”
“唐峥?”女子重复了一遍,呆了片刻,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唐峥那老匹夫……哈哈哈,这就是报应!若真是你们下的手,那我倒要多谢你们!”
“姑娘与唐门主有过节么?”
“门主?”女子似乎没能反应过来这究竟是指的谁,猛地愣了一下,随即恨声道:“我呸!他这弑父杀兄的畜生,配得上这门主二字么!”
弑父杀兄!
这四字一出,展白二人都齐齐一惊,心中震骇无以复加——唐峥在武林中虽算不上德高望重人人敬仰,但执掌唐门十余年,也是威震一方无人敢得罪,巍巍唐门一代名家,怎么突然扯上了弑父杀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