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他们不行,就你行,成了吧?”展昭瞧得好笑,这么大的人了,怎的还如孩子般争强好胜?他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是一点不敢马虎,顺着他的意思,连连点头,“陷空岛创业不易,你们兄弟自然是大大辛苦的。”
“哼,那是当然!”白玉堂一扬头,微微眯了眯眼,在灯光照耀下,那面上似有光彩,道:“别的都罢了,最麻烦的是开头那一场,离我们最近的一个水寨,老大号称黑蛟,手底下上百人,盘踞长江航道快三十年,势力很大而且眼线广布。陷空岛是正经做生意的,但他们不是,除了官船,私家的航船哪个不得给他们孝敬钱?这些年里长江沉船劫船的案子,又有几个跟他们没关系?大哥早有心拔了这祸害,可之前实力不足,所以才韬光养晦一直忍着,双方并未冲突,可惜我们能忍,他们却忍不了。”
回忆着曾经的江湖岁月,白玉堂嘴角勾起,冷笑了一声,面上也流露出几分凛冽,接道:“有一回三哥办事路过他们地盘,被他们设计擒了,非说是他在街上调戏民女强抢财物还打伤了他们的人,猫儿你说,这是不是找死?”
展昭淡淡一笑,“自然是找死。”
“他们还假模假样地给大哥送帖子,请他过去说要商议商议,摆明了一个鸿门宴,可你猜怎么着?”
一见他露出这种献宝也似的神情,展昭就知道这聪明耗子一定有绝妙的手段,不由得笑了出来,道:“白五爷聪明绝顶,展某可猜不到。”
这本就是他的得意之事,被展昭这么一夸,白玉堂当真是心花怒放,尾巴都要翘上了天去,昂头道:“大哥自然是去了,而且两手空空连个随从也没带就去了,该吃吃该喝喝该客套客套,管它外边有没有刀斧手埋伏呢。”
“然后?”
“嘿嘿,那寨子是一半建在岸边,一半水上,我们早已摸清了四周水下的防护,当天晚上,四哥带了十个水性最好的人,每人都带着两大坛子密封好的火油罐子……”
“你们把人家的水寨用火烧了?”展昭吃了一惊,不自觉地重读了那“水火”二字,白玉堂听出他的意思,嘿嘿笑道:“没错,四哥他们游过去之后,就埋伏在他们寨子下面,将火油倒了出来。油比水轻,会浮在表面,一点火就像是水在烧一般,水能流到哪儿,那火就能烧到哪儿!”
展昭沉默了片刻,试图在脑海里重现那个晚上火光冲天的场景,火焰顺着水流从他们房间底下蹿上来,他们真真沦为热锅上的蚂蚁,不知所措四散奔逃,然后……
“那火光一起,就是动手的信号,二哥带了一队船在远处江心埋伏着,船上装着小型的投石机械,上面装着他制作的火药。他一见火起,立刻下令动手,嘿嘿,当时那寨子里正慌乱呢,谁能料到天上会掉下炸药来?噼里啪啦,立刻就将他们打得连亲娘都认不出了!”白玉堂朝展昭挑挑眉,“猫儿,怎么样,我们厉害吧?”
展昭唇角轻扬,同样挑了挑眉,“二哥四哥自然是厉害的,不过我想,最厉害的那个,应该还没上场吧?”
“那是自然!”小耗子尾巴翘起,眉飞色舞,“爷一直在他们大门外等着,看着火起,直接从他们大门口杀了进去,嘿嘿,一群废物,自身难保,又怎么拦得住我白玉堂!爷直接闯进他们大堂,里面还在相互威胁讨价还价呢,爷才不管那么多,冲上去就将那黑泥鳅砍了,和大哥三哥一起撤了回来。”
“就撤了?”展昭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追问了一句。
白玉堂瞄了他一眼,不用问也能猜到他想说什么,不由得撇撇嘴,道:“爷那时候年少气盛,这帮人又恶贯满盈的,自然想着斩草除根。可惜大哥仁慈,说什么许多喽啰也是奉命行事,不必赶尽杀绝;叫江湖同道看了,也有损陷空岛的名声。还说虽然朝廷不大管这江湖争斗,但伤人太多总是不好。拉拉杂杂说了一大通,爷拗不过他,就只好撤了。”
展昭暗暗点头,见他一脸忿忿的模样,不由得笑了出来,安抚道:“卢大哥乃一家之主,思虑自然更周全一些,何况……”他眸色沉了沉,看向白玉堂,缓缓道:“杀人太多,总也不是好事。”
白玉堂眉头微微一皱,看了他一眼,却对上他极深的目光,不由得呆了一下,满腹的辩驳竟无从开口,只得又一撇嘴,别过眼去,轻哼一声,咕哝道:“有你这猫跟着,爷不是已经收敛很多了么……”
“我不跟着的时候,你也该收敛些,别动不动就伤人杀人的,”展昭英挺的眉微微皱起,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担忧,“你功夫再好,也难防暗箭,何必非得去结这么多仇呢?”
“啊……”白玉堂哀嚎一声一仰头重新躺回榻上,“猫啊猫,你快变得跟大哥一样啰嗦了,再这样小心未老先衰啊!”
“说什么疯话,谁衰了,我好着呢!”展昭瞪了他一眼,犹嫌不足,盯着那躺的毫无形象的人形耗子,又补了一句,“捉起耗子来一抓一个准,不信试试?”
“嘁,”白玉堂嗤了一声,懒得跟他斗嘴,翻了个身侧躺着,看着展昭,问道:“那你的打算,是按照唐丫头说的,今晚先撤?”
展昭缓缓收回在他身上流连的目光,定了定心神,点了点头,道:“唐姑娘说得没错,唐前辈丧子心痛,又搜查无果,自然会找人出气。唐门势力不可小觑,我可不想和他们闹得太僵,陷空岛那边……”
“哼,他们若是知道唐峥敢对爷下药……”
展昭自然明白他未尽之言的意思,以那群大老鼠对这只小耗子的宠溺程度,若是知道自家宝贝弟弟叫人冤枉还遭暗算,不带人打上唐门就不错了……心底几个念头转过,默然片刻,没有再纠结这个话题,问道:“要将唐宏当胸一剑一招毙命,只能是两种情况——要么是绝顶高手,要么是他相熟之人卒起发难,你更倾向那种?”
“那还用说,火烧府衙、花园伏击、深夜传信、暗杀唐宏,这哪一点是个外人能做到的,就算是你,你行么?”白玉堂轻哼一声,面带不屑,“守着这百年基业祖宗家法,外表看着是光鲜,内里早不知烂成了什么样!再无变革,这唐家迟早得毁在自己手上!”
“我也这么想,可惜对方在暗,一点线索都没留下,一时倒真不知如何下手。”展昭应了一句,沉吟片刻,微微皱起了眉,接道:“另外有一点我始终想不通……唐家巍巍基业,究竟为何要去动那官银?”
此言问出,白玉堂也沉默了一下,显然这也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按理说唐门若想敛财,办法多了去了,益州甚是繁华,出产丰富,只要找个生意垄断起来就能大发一笔,这对他们来说不是难事,何必铤而走险触犯律法,去拦路抢劫?何况这还不是普通的银钱,而是正经的朝廷官银——这无异于直接跟朝廷宣战。
虽然大多数江湖门派都心高气傲,对朝廷有些不屑一顾,基本井水不犯河水,彼此清净没有往来,可真的要和朝廷对着干,那付出的代价绝对不会是几条人命就完了的,若非走投无路,又有谁愿意?
白玉堂皱着眉头,越想越烦,“啧”了一声,自语道:“难不成不是唐家的人做的?”
“那还有谁能做到这些?”展昭反问了一句,两人对视一眼,忽地似有灵光闪过,心有灵犀般齐声开口:“内奸?”
白玉堂猛地坐了起来,一双眼闪闪发光,显得极是兴奋,道:“不错不错,我们先入为主了,不该是唐家的人主导的,因为没有必要。只可能是外来势力和唐家内部某些人有了联系,双方达成某种交易,内外联手共同干下了这些事!”
“而那个唐家人想要的,多半就是门主的位置,所以这个人一定不可能是唐家嫡系,只可能来自旁支——而且是有一定实力的旁支。”
“有实力的旁支……”白玉堂站了起来,走到桌边坐下,思忖片刻,一个名字猛地跳出脑海,“唐宁!”
展昭显然也想到了他,点了点头,道:“据唐前辈说,唐宁是他侄儿,也是这一代里出色的人物,自然会有一些权力在手。如果我们分析得没错,那他是最有可能的——当然,前提是他不那么忠诚。”
“在野心面前,忠诚算个什么?”白玉堂笑了一声,眉目间带着讽意,摇了摇头,并不多说,道:“我们准备走吧,唐家不能待了,无凭无据也不能去找唐宁对质,还是先出去了才好办事。”
“等等,”白玉堂正要起身,冷不防被展昭叫住,他奇怪地看他一眼,就见他站了起来,伸手朝自己头上摸去,“躺了半天头发都乱了,这么出去,也不怕有损你白五爷英俊潇洒的良好形象。”
“噗,”白玉堂被他这么一本正经的调侃逗得笑了出来,坐在原处,感受着他宽厚的手掌在自己头顶抚弄,不由得舒服地眯了眯眼,“到底是爷家的猫儿,又乖又贤惠。”
头发突然被人扯了一把,一抬头,就看见一双半眯起来的猫眼,已经逼近了自己面前,“你说什么?”
“呃……”好汉不吃眼前亏,白玉堂眨眨眼,“反正就是夸你呢,好了没,咱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