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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鼠]映剑山河 (长月为觞)



“你在说什么?”唐宜的语气里带了几分慌张,似乎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但却不知他们究竟知道了什么,“寒儿他好不容易获得自由,你们别想找到他,我绝不会告诉你们!”

“你以为你不说,我们就找不到他了么?”白玉堂蓦地冷笑,她既不认,他也就不想解释更多,只紧紧盯着唐宜苍白的脸色,目光如劈开迷雾的剑光般雪亮,“展昭和白玉堂想做的事,没人能拦得住。”他抬起了下巴,露出一个傲然的浅笑,薄唇开阖,如高高在上的神祇俯视众生,缓缓宣读最后的判词,“唐宜,你离开江湖太久了。”

唐宜一愣,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皱紧了眉头暗自思量着,却实在想不到什么头绪,只好咬了牙,恨声道:“你什么意思?”

无人应答。

——因为在她暗自思忖的那短短时光里,展昭白玉堂已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袅袅而去,再无踪影。

唐宜看不见,愣了许久才猛然醒悟二人已然离去。意识到这一点的那个瞬间,她心中猛地升起一股无法言说的恐惧——她瞎了十多年,又被囚于斗室,除了练功之外别无二事,耳力早已远远超过了常人,甚至也远在那许多健全的武林高手之上。她可以听见整个院子里的任何动静,哪怕是一只鸟落在院中啄食虫蚁蚯蚓都逃不过她的耳朵。可饶是如此,这两个人大活人从院中离开她却一点动静也听不到,甚至在他们走后也好半天没发现,这两个人、这两个人的轻功内力究竟到了哪个程度?

她站在门口,腰间的铁链沉重得几乎要压垮她娇弱的身躯。可她一动不动,呆呆地站在原处看着她看不见的前方,自那一天之后,第一次,对未来产生了一丝怀疑。

“寒儿……”



“唐寒。”白玉堂轻轻扣了扣桌面,一双桃花眼映着桌上的烛火,就如火焰在眼中跳动一般,静默良久,方才自言自语似的幽幽叹息,“居然会是他。”

此刻,自唐门离开的两人并没有着急出城,而是去了府衙,将那已经入睡的知府吓了一跳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他们当然不是故意要扰人清梦,而是放眼城内,只有此处能让唐门纵然知晓也无可奈何,而且还能保证他们平平安安舒舒服服地过完一夜。

“是啊,谁也不会想到一个死人上面去。”展昭刚刚进屋就听见他这一声叹息,顺口接了话过来。他手里正拎着一壶新上的热水,走来替他和自己都倒上一杯,“不过他倒的确完全符合我们的推测,也有足够的动机。”

“只是对唐门而言罢了,若说官银……”白玉堂皱着眉头,仍是不愿相信,摇了摇头,反问道:“他何必?”

展昭伸手端起杯子,淡淡道:“他此番归来,必然是为了报仇,为了夺门主之位。一个人无法成事,可若有大笔钱财支撑,自然就另当别论。”

“门主之位……”白玉堂合了合眼,眉间带着倦意,低声道:“为了这个位置,究竟要死多少人才够?”

“只要人还有欲望,这般杀戮就永远不会停止。”

“欲望……”白玉堂嗤了一声,摇了摇头,抬眼,就见展昭仍旧是一脸平静淡然的模样,心中一动,忽然挑起了眉,就连语气也随之轻快了起来,“那么展大人,你的欲望又是什么?”

展昭手一顿,抬眼看向对面那人,撞入眼底的就是那一双清亮眼眸,黑如点漆亮如星子,带着几分俏皮玩闹的意思,生生地在那一股公子风流的韵味中又流出几分孩童般的天真稚气来,好看得叫人移不开眼。

展昭有些出神,恍惚间觉得自己如身在水中,随波沉浮,温软的水流在周身缓慢流动,恰到好处的阳光照得人几乎要直接睡了过去,熏然间听见江南的莺燕呢喃,连心都柔软得几乎要化了去,嘴角微微上扬,“我么……”

刹那间繁花如锦,灼灼其华,他缓缓开口,似初春时节那第一滴落下的雨,点在平滑如镜的水面上,激起无数涟漪——“如此时光,就很好。”

“这有什么好的?”白玉堂撇撇嘴,“整日奔波不得闲暇,也就你这劳碌命觉得好……等到闲了,咱们歇个两三月,跟我回陷空岛,或者去杭州去金华,那时才让你知道,什么是神仙般的日子!”

“是是是,白五爷神仙般的人物,自然该过神仙般的日子,展某一介俗人,这是沾了五爷的光了。”

难得见他服软,白玉堂闻言,却并没有如往常一般乘胜追击,翘着尾巴继续笑他几句,而是眉头皱起,上上下下看他一番,半晌,咕哝道:“你本也该有那样的日子,谁让你自己不肯……”

展昭呆了一下,没想到他会突然蹦出这么一句,刹那的愣怔之后心中不由得一软,一股热流自心底流遍全身,有什么来不及思考就要冲口而出,“我……”

“哎呀不说了,将来的事将来再说!”白玉堂似乎并没有听见他的声音,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道:“现下当务之急是找到唐寒,追回官银,至于唐门那一摊子烂事……哼,先办完正事再回头料理吧。”

“想不到赫赫唐门,竟然会是这样……”展昭叹了一声,带着些许感慨,“实在是辱没门楣。”

“哼,这些世家大族,哪个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也就是起家的一两代人算个豪杰罢了。当今江湖,还有几个世家叫人看得上的?”

展昭闻言挑了眉,一双眼上上下下打量着对面人,笑了起来,“我觉得,金华的白少爷就是最值得人看上的。”

白玉堂竟然破天荒的没有在意他语气中的戏谑,只淡淡瞥了他一眼,轻哼道:“白家重在商道,少涉江湖,怎么能算?”

“话可不能这么说,白家富甲天下,家中高手如云,十年前……”不知想到了什么,展昭突然刹住了口,但话已出口收之不及,顿时微微变色,神色间多了几分歉疚,支吾着想要岔开话题,却见那人微垂了双眸,幽幽一声叹息:

“十年前的江湖,还是哥哥的……”

展昭自知失言,看着他这般黯然神伤的模样,一时竟找不出什么话来安慰,或者说,他根本不认为白玉堂需要安慰。陪着他默然良久,展昭终于开口,“是,当年流云剑声势之隆,绝不在今日的你我之下。”

“哼,有什么用处,谁叫他死了!”白玉堂蓦地抬头,双拳紧握,眼中燃起的火焰几乎要喷薄而出,“他活该被人忘掉,活该被爷取代!”

“五弟……”

“咣——”白玉堂猛地一把抓住桌沿,修长的五指几乎要扣进木头里去,手背上青筋突起,用力地闭紧了双眼,薄唇绷成一线,一个明确无误的拒绝的姿态,将展昭所有的话语都打断在半途。展昭默然片刻,低声道:“虽然天不假年,但大公子一生清傲,远比世间俗人过得精彩多了。”

“谁稀罕他过得精彩,我只要他还在……”

一声低语终于溢出了唇畔,带着压抑的颤抖。

展昭看着他的模样,突然有一种无法抑制的疼惜升起,忍不住缓缓伸手,握住了他抓着桌沿的手,一点一点地将他的手指从桌上移开收入自己掌中,感受到那双手的冰凉,就更用力地握紧了他,想要将自己的温度传递,“他不会想要看见你这样,他那样疼你,将你送去习武而非在家学商,就是希望你能自由,能过自己想过的日子,你莫要辜负了他。”

也许是他的手掌太温暖,也许是他的话语太温和,白玉堂缓缓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男人半晌,终于开口,“我不会的,”那容颜上的脆弱与黯然潮水般褪去,属于锦毛鼠的骄傲与飞扬又再次浮现,他目光灼灼,看着展昭,似乎也透过他看见了另一个也总是安然微笑的人,用力地反握住他的手,一字一句,郑重开口:“我会过我想过的日子,我会把日子过得比谁都好,比谁都精彩,让所有人羡慕,我会让他看见,没有他白锦堂,我依然过得很好!”

展昭笑了起来。

——是的,这才是白玉堂,这才是他认识的白玉堂,坚强骄傲得仿佛带着刺,却又总是让人忍不住宁可被扎了满手也想要靠近,飞蛾扑火般决绝而热烈。

“我会陪着你。”

手心里有一瞬间的炽热,白玉堂眼底掠过一丝愕然,随即又带上了几分小小的欣喜和骄傲,挑了挑眉,并未回应什么,目光一转,问道:“咱们明天就出发么?”

“嗯。”展昭应了一声,然后才反应过来,“去哪儿?”

白玉堂一脸嫌弃地瞥他,“展大人,你这种明知故问的习惯真的很糟糕啊。”

展昭望望天,有些赧然,“习惯而已……”

“对付犯人那一套,就别用在爷这儿了。”白玉堂轻哼一声,道:“唐宜屋里的茶是峨眉毛峰,还是极好的那种,她被囚禁在那废园里,自然不会是唐家送的,那么就只能是外边送来,而会这样对她的人,目前看来,也只有唐寒了。”

——来看望姐姐,自然不能空手,带些当地的特产名品,乃是最普遍不过的事了。何况,他们当日追踪官银,就是在峨眉山的地界里跟丢的。

“嗯,不管目的究竟是什么,几乎可以肯定是唐寒回来了。烧毁尸体、花园偷袭、那夜传讯调虎离山暗杀唐宏,呵,他倒是好大手笔!”展昭笑了笑,眼底一片冰冷,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倒真是好奇,唐寒与唐宜之间有着杀父之仇,为何竟会有这样深的情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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