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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三琴花]村居闲话 (半夏泻心)



二、

韩君岳在县衙埋头看了三天的账本。

本县地处关内道南段,地势平缓,水土丰饶,百姓耕作以麦子和谷米为主。前些年战乱刚起时,本县也受波及,村民不是外逃,就是被叛军抓去做劳役,苦不堪言。待长安收复后,周边的叛军接连被剿灭,本县百姓也渐渐回乡,现在人口虽不及开元年间繁盛,但这几年未受战事,又无天灾,收成一年比一年好些,生活也慢慢过得去。百姓除去耕作谷物之外,还种些梨桃,三四月间本地有春祭,不仅要祭拜土地神祈盼一年风调雨顺收成好,还要备下桃花酿、桃花饼,敬奉“桃花仙子”。普通农户家多养些鸡鸭,富户家有养得起黄牛的,农忙时节也会标价让人租用。东面的大湖,是本县与临县共用,但大部分都在临县,那边有几户打鱼为生的渔民。韩君岳住的村子是最靠近这湖的,村民只是偶尔去摸点鱼蟹,听说也有在水边种些莲藕的。本县上缴的租税,按大唐通例,自然是粮米为主。这天傍晚,韩君岳一个人在库房里,看了一天的账本,腰酸背痛,正不顾恩师教诲毫无形象地斜倚在书案边上。手上这册正是自己照管的村子里百姓的迁居情况,韩君岳一个个看下来,大部分都是世居在此,有些战乱时已逃离了,现在还没回来,也不知是生是死。只有那个叫吴非的——韩君岳多看了两眼——是前两年迁到本地,原籍山南东道,战乱开始时正在长安旅居,逃出长安后当了好几年流民,后来到了这里才安稳下来。去岁天下大赦,此人在本村落籍,独居在湖边一处茅屋里,有半亩地,养了鸡鸭,还有一头驴子。韩君岳翻看着下一卷的租税记录,找到吴非的一条,上面赫然写着,他落籍后缴的租子是“萝卜十斤,葱二斤,大茄子十五个,蛋五十枚。”

奇哉怪也,这人怎么缴的不是谷米?

怀抱着这个疑问,新县尉韩君岳收好了账本,走上了下班回家的小路。

回来又正好是晚饭时候。村头那个惯常穿葱绿裙子的小娘子站在门口泼水,看见他了,笑嘻嘻地问:“韩老爷回来啦?来俺家吃饭不?”

韩君岳脸上一红,忙摆摆手道:“谢大姐好意,我先不吃,我先不吃……”

用一挂蟹子在邻家蹭了两顿晚饭后,韩县尉觉得不能一直这么下去了。或者明日该去买个奴仆回来,家里只有他一人,洒扫烧饭诸事虽少,也不能由自己亲力亲为。韩君岳踱到家门口,看看日头还高,想了想,并未进门,继续往村里走去。

沿着村里小路往东面走,地势开始有些低洼。走到湖边还要穿过一片小树林,高高低低长着不同的林木。韩君岳头一次走到这里,抬头只知道有几棵杨树、老槐,其他的也都一概不认得了。过了树林,前面先看见一片浅浅的水,再往东看,方知是个颇大的湖面。很远的地方似乎停着小船,大概是临县的渔民。靠近这一岸边上生着许多水草,已经都半青半黄,东倒西歪。湖水平整如镜,日头照下来,颇有点波光粼粼。韩君岳觉得好看,又不禁想起,若添上晚霞、孤雁这些景致,自己坐于此处抚琴,也不差当年滕王阁盛景了。

吴非的住处就在这岸边上。韩君岳看够了湖景,转身走近那茅屋,屋前围了一个小院,养了三四只鸡,正踱步在地上啄来啄去。屋门大敞着,看起来不像是有人的模样。韩君岳在门口张望了两下,又转了半圈,走到茅屋侧面的湖边上,才看见了人。

那人卷着衣裤,半截腿泡在水里,弯腰伸手往湖底下摸。韩君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叫,只是直愣愣地站着,看吴非摸了一会儿,直起腰来,手里拿着段黑乎乎沾满了泥的莲藕。他一回头,看见韩君岳了,忙抬手想把额前掉下来的头发抹回去,结果抹了半脸泥,弄了个滑稽的模样。吴非往岸上走来,衣服也溅上了泥水,“是韩老爷来了,快请快请,我这忙着拔藕,都没看见……这藕,再不拔就老了……”

韩君岳一面道“无妨无妨”一面跟着吴非进了院子,几只鸡叽叽咕咕在两人脚下扑腾着翅膀。吴非把藕扔在门口,从缸里舀了水冲掉手上的泥,又抹了把脸,“韩老爷,你坐着,我烧壶水就来。”

“不忙,吴……大哥,”韩君岳眼睛扫了一圈屋里,不好意思直接坐在人家榻上,“吴大哥,这湖边上只住了你一户啊?”

“对,湖边上潮湿,冬天又冷,没人愿意住这儿。”吴非提出水壶来,先用净水涮了涮,才盛满了水架到灶上,“哎你坐,那榻上干净的……我刚来的时候还没打完仗,村里还挺荒的,能有这么个茅屋就不错了。现在住惯了,挺好的。”

韩君岳小心地坐在床榻的边儿上,吴非又舀了一瓢水,蹲在门口开始洗刚拔上来的藕,“老爷是刚从县衙回来么?听说老爷是南边的人,来到这里,不大习惯吧?”

“还好,也没什么不习惯的,”韩君岳笑了笑,“吴大哥原籍不是山南的?”

“是,不过年轻的时候就出来了,在京畿附近待着。”

“我看吴大哥还去过长安嘛……”

“啊,待过几年。”吴非卷着袖子,用力搓那段莲藕,韩君岳看见他露出来的手臂是种浅浅的褐色。他问:“在长安干过什么?”

“跟一个同乡做点生意,卖药。后来他回去娶老婆了,我自己又干了一阵子,就打仗了嘛。”

再后来的事情韩君岳也能想象到,他沉吟了一会儿,看吴非专心地对付那根粗大的莲藕,突然想到:“你卖过药?那你是不是也懂点医术?”

“嘿,是村里人说的吧?”吴非转过头笑了一下,“稍微懂点,村里有人有个头疼脑热的,舍不得去县里请郎中,也让我给看看。”

韩君岳点点头,“湖边的藕都是你种的?”

“对,今年刚种上,收的不多,吃个新鲜罢了。”

“地呢?”

“在屋后面。韩老爷要看看么?收成还行,误不了下个月缴租子。”

“对了,”韩君岳终于想了起来,“你缴的租子,怎么都是菜啊?你的粮食呢?”

吴非停下了侍弄藕的手,一本正经地告诉韩君岳,“回老爷,我不种粮食,我不会。”

“……啊?不会?”

“老爷,是这么回事。小民的确是出身农家,但农活没干过几天,家乡贫瘠,就出来做点小生意,直到来到这村里,才又开始下地。种个菜养个鸡,我还不在话下,但是种粮食,我也试过,下了半片地的麦子,收了不到一捧的麦粒……没辙,多亏县官老爷体恤,准我缴菜代粮,小民也算是有个活路。”

“哦哦,”韩君岳心下了然,“吴大哥,你也挺不容易的。”

“没什么容易不容易的,活着不都是这么一遭么。”吴非提起收拾好的藕,“韩老爷,晚饭吃了没?还没吧,我请老爷吃个饭,老爷别嫌弃!”

“这,这多不好意思……哎吴大哥!”

吴非把藕放进灶间,没理会韩君岳的客气,径直往院子里走,抓起一只扑棱棱的鸡,“韩老爷,我给你杀只鸡炖起来,你是不是喜欢口味淡点的?”

“都行都行……哎不是,吴大哥,不用这么麻烦了,这鸡你留着,别杀了,别杀了!”

“哪能啊,老爷头一次来我这里,桌上没肉怎么行?”吴非拎着鸡进灶间找了刀子和碗,出来蹲在门口,抓起鸡翅膀捏住头,手下刀子一割,那只鸡喉咙里呜呜两声,鲜红的血就滋到了碗里。吴非放着血,抬头笑着:“是只小鸡,个头不大,老爷别见怪——”

他看见韩君岳脸色煞白,一手半捂着眼睛,身子往后缩着,满脸不敢看又不愿让他发现的模样。

“我,我进里面去弄,惊着老爷了……”

吴非收拾着东西进了灶间。韩君岳满脸尴尬地坐在原地。他心想,这也不能怪自己,君子远庖厨嘛,杀鸡的样子,还真是头一次这么近地看见,血腥的味道实在让人恶心。再说了,乡民小户的,当着客人的面就动手,太不讲究了……不,也不能怪吴大哥,人家分明是好心……

韩老爷最终认定是自己讲究惯了,不应该。来到村野,还是要一切从简,从简。

他并没有想到先前二十多年吃过的鸡都是这么杀的。

吴非在里面灶间忙了一阵子,探出头来招呼韩君岳,“韩老爷,就快好了,再稍等等啊!”

“哎不急,不急……”韩君岳隐约闻到里面的香味,其实已有点坐不住了。待吴非把饭碗端上来,他一看,蒸的黄澄澄的新谷米,扑鼻的香,还有一大碗藕片汤,刚才杀的鸡也炖好了,清汤白肉,卧着葱段和姜片。“韩老爷快吃吧,别客气,乡下饭菜,也就是个新鲜,凑合吃,凑合吃!”

韩君岳等了这半晌,是有点饿了,一口热米饭先扒下去,登时眼睛就圆了。“吴大哥,你这个米……跟别家的米吃起来怎么不一个味道啊?”

吴非夹着筷子,脸上表情有些自得。“这个不是本村的米,是再往南二十里地,那边的村子,谷子熟得早,今年已经打下来了。我前几天去那里卖菜,换了一些新米。老爷在别家吃的,都是去年的陈米了,哪能是一个味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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