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那么厉害!你说的太夸张了……”
“你自己没眼睛看么?我还以为你们长歌门只是会读书的,没想到打起架来这么凶?”
“哎,以前师门比试,不管琴艺还是武试,我一定都在三甲之列的……”韩君岳翻了个身,“不不,你跟我说,我今天真的把他们打得很厉害吗?”
“太厉害了,厉害得不行,县尉老爷以后哪还用衙役啊,你自己就够用了……”
“那……那可怎么办……我要是真把人打坏了,那还不得被罢了官流放出去啊!”
“这个你不用着急,不会的……”
吴非迷迷糊糊地应和着,慢慢睡着了,剩下韩君岳自己,一整个晚上都在担心有没有把人打出个好歹来的事。
十、
第二天一早,吴非朦朦胧胧中听见身边有人窸窣着穿衣起身的动静,待要睁眼,想起昨晚是韩君岳留下睡了,便没再在意,又迷糊着睡着了。等他再醒来时,小心翼翼地扶着腰试着转了个身,竟觉得轻松了不少,才稍稍放心了。抬头看见韩君岳穿戴整齐地坐在榻沿上,愁眉苦脸地盯着自己瞧,吴非愣了一下,问他道:“醒得这么早?灶台边上有一只扣着的大碗,里面还有几个蒸饼,馅子是萝卜的,你拿去蒸热了就能吃了……快去吧,我自己慢慢地起来,得去地里看一眼,昨天也没顾上。”
韩君岳虽是瞧着吴非,心里却不知在想什么,听见让他去热早饭的话也没反应,只看见吴非慢慢扶着腰起身的时候才赶紧过来帮他一把。“别急着起来啊!再躺一天吧,万一再伤了筋骨怎么办!”
“不会的,哪有这么严重啊,我自己知道……你去把饭热了,我去地里看看给毁成什么样了!”
“别去了别去了,外面挺冷的,”韩君岳拦着吴非不让他从榻上站起来,“要不先吃点热的再动,地又不会跑,别这么急啊!”
“不行不行!我的葱啊!”吴非抓起外衣随便披在身上,强硬地推开韩君岳,扶着腰慢慢地往屋门口走,咬牙切齿地骂道:“我种下没多久,刚刚要长起来呢,昨天都给那群小混账拔了!”
韩君岳拦不住,只得过来帮他开门,又一手扶着人小心地走到屋后菜地里去。这一大片葱的确被拔了不少,拔了不算,那帮村痞还把一根整葱从中间扯开,葱白葱叶都蔫头耷脑地被扔在地里。吴非看了心疼地长吁短叹,一边不住地骂“小混账!”“畜生!”,一边试图蹲下身去把还留着根的葱白捡起来。这一动却牵扯到了腰侧的伤处,吴非呲着牙倒吸了一口凉气。韩君岳摇摇头,上来扯着他的胳膊要回去,“都已经这样了,就别看了。过两天你好了再种就是了,现在还是养好了伤要紧啊!”
“傻啊,一看就是不干活的老爷!”吴非又回头看看地里的葱,气得直跺脚,“已经过了合适的时候,再种下去也长不好了!唉!可算是白干了这一场!”
“好了好了,再种别的,好吧!”韩君岳半劝半哄地扶着吴非回了屋里,赶紧去灶间把蒸饼热上。吴非一个人坐在榻上止不住地嘀咕:“种别的?种什么?眼看着过几天就要下霜了,什么都种不了了!哼,今年冬天就啃萝卜吧!”
韩君岳从灶间伸出头来,“你那个萝卜挺好吃的,能做咸菜吗?”
“……能。”吴非看着他一脸认真,气得简直要笑出来。
不多时县尉大人亲自把两碗稀粥端上来,和吴非就着蒸饼吃起来。韩君岳边吃边想着事,吃两口就愣一会儿,好好一碗热粥都快凉了。吴非看着他,琢磨不透,便问道:“小韩,你一大早地想什么呢?”
“……想着过会儿县官老爷要撤我的职罢我的官,把我押到州府里去审,我可怎么办。”韩君岳瞥了吴非一眼,“你净担心你的葱,可想起来看一眼我了?”
吴非本来捧着个碗慢慢地喝粥,大半张脸都快埋进碗里去了。听见韩君岳这话,从碗边上瞪着眼睛看着他,两口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咳,咳咳……不是跟你说了吗,这事儿你不用担心,肯定不会罢你的官!”
“你说的轻巧……我想了一晚上,好像是把人打得有点重,我刚来做这县尉没多久,竟干了这样的事情,也没什么好辩白的了。吃过了饭我就去县衙里听候发落——”
“不不不,真的,韩县尉,真的不会罢你的官的。”吴非神情郑重,苦口婆心地劝解韩君岳。
“……那会不会罚我一年的俸禄?”
“肯定不会。”
韩君岳“噗嗤”一声苦笑出来,“我又不是要怪你,你怎么这般笃定我不会受罚啊?如果我既没被罢官,又没被罚俸禄,今天就买烧鸡回来吃,给你补补!”
“哟,这可说话算数啊?”
“怎么不算!以后的碗也都是我洗了!”韩君岳气势汹汹地站起身来,把碗筷收拾了一叠端回灶间去,吴非坐在那里干瞪着眼不明白这人到底是想受罚还是不想受罚。随便用水涮了碗筷,又嘱咐了吴非多休息,千万别下地去了,韩君岳才出了门,对着外面晴朗的蓝天白云长长叹了一口气。
一路到了县衙,门口的衙役行了礼,并没多说什么,韩君岳紧张兮兮地拉过人家来低声问:“县官老爷在厅上吗?”
“在呢在呢,今天老爷没出门,一早就在厅上坐着了。”
唉,完了。韩君岳心里哀叹一声,“你瞧着老爷脸色如何?”
“啊?”衙役被他问得摸不着头脑,“脸色……挺好的啊,老爷不一向都是那样,还笑呵呵的……”
或许是临县的人还没闹过来?韩君岳狐疑着走进了大门,正堂上县官老爷坐在案前看一卷文书,抬头便望见韩君岳愣愣地在院子里站着,赶紧扔了文书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下堂,边跑边招手喊着:“韩县尉啊!韩县尉啊!”
韩君岳吓了一跳,心知这事不得善了,正准备跪下去谢罪,县官老爷已经跑到他面前来,一把抓住两臂,激动地问他:“韩县尉,昨天临县的那几个小畜生去湖边上捣乱,还打了吴非,严不严重?他要不要紧?”
“……腰扭伤了,不太能动,吴大哥上了药,今天好些了。”
“嘿这帮王八蛋!”县官老爷恨恨地呸了一口,“听说你及时赶到,把他们全打跑了?打得好啊!韩县尉,本县这几个村子里,终于出了一个能打的了!”
“……。”
韩君岳一路被县官老爷拉上正堂,一边听他絮絮叨叨地说:“你是不知道啊韩县尉,临县那群人的心眼忒坏了,不好好打渔,三天两头就想霸占了我们的湖!他们那个县官,那个老不死的……可由着他们来!专门有那么几个混混流氓,去年也来我们这里闹过事,本县的百姓都老实巴交的,你也知道,哪能打得过他们?哎,这下有你在就好了嘛,韩县尉,看你文文弱弱的,没想到挺厉害的嘛!”
“……老爷,那几个人没事吧?没……打出什么好歹来吧?”
“你管他们死活啊!反正是不敢再来了,”县官老爷哼了一声,“再来,你就给我往死里揍他们!啊当然揍死是不行的……揍得他们哭爹喊娘!揍上两回他们就记住了!”
“那……临县的老爷,没说什么?”
“还有什么好说的?早知道你能把他们揍回家去,我早就不跟那个老不死的废话了!”
韩君岳一进吴非的屋门,没说话,就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来搁在桌上,进灶间洗手去了。吴非正躺在榻上无聊看一卷书,这时放下了书,一双含笑的眼睛瞥了瞥油纸包,又盯着出来的韩君岳,故意问他:“韩县尉,这不像是被罢了官回来的啊?”
“……没罢我的官。”
“也没罚你的俸禄?”
“没有……”
“县官老爷还夸你来着?说以后临县再不敢小看我们了?”
“嗯……哎?你怎么知道的!”
韩君岳惊讶地抬起头来,吴非也从榻上慢慢起身,一脸笑得意味深长,“我在村里也住了几年了,知道的事情自然比你多。小韩,你既做了这小小县尉,跟乡野村民打交道,就有另一番道理,可不是你学的那些朝堂论道,你可明白?”
“……吴大哥,吴先生,你这是看不起我这‘小小县尉’了?”韩君岳抿着嘴,斜眼打量他。
“岂敢岂敢,”吴非妆模作样地作了个揖,“以后我还得仰仗韩县尉给我洗碗呢!”
“哎……你这人!”韩君岳一甩衣袖站起来,拿过油纸包钻进灶间,“菜还得你来烧啊,我可不会!”
“我来我来,我还怕你把我这房子给烧了呢!”
吴非边喊着边赶紧也进了灶间,韩君岳气不过想回他两句,却听见外面有人已经喊开了,“吴大哥,在家里吗?你怎么样了?没事吧?”
“哎哟,是刘家娘子……”吴非又忙出来开门,他腰伤还没好,走路慢,韩君岳还得抢在前面帮他。门一开,果然是刘娘子,胳膊上挂着个篮子,笑眯眯地上下打量了一遍吴非,“我听说你给旁边县里的小王八蛋们给打了,没事了吧?我瞧着还好啊!”
“腰给踹了一下,现在好多了……别站着啊,快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