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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三]太素 (豪杰豆豆)


  “大将军,犯人不见了!”
  此言一出凌霄登时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吼道:
  “好大的胆子!重兵把守之下居然给我弄丢了犯人,你们是死人吗!”
  戍卫吓白了脸,头也不敢抬,急急道:
  “大将军息怒,牢房的戍卫昨夜被人下了药,牢外看守也均被点了穴道,是属下等失职!请将军责罚!”
  凌霄气得双眼冒火,劈头又问道:
  “两个都不见了!?”
  戍卫忙应:
  “不见了一个,还有一个尚在牢中,可……可……可似乎失心疯了,满口胡言乱语,又哭又笑,形状骇人,我等着实不知应对……”
  凌霄拧眉瞪着他,怒道一声“无用!”,接着又怒不可遏地猛拍桌案,大吼道:
  “简直无法无天!到底是谁私放重犯!”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劝他一句,淮栖心虚地低着头,心中正感疑惑,便听月冷西在一侧平静开口:
  “是我。”
  这两个字声音不大,却让原本就几近窒息的气氛愈发压抑,凌霄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茫然盯住月冷西,嘴里喃喃唤出一声“……阿月?”,却似乎没有人能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
  月冷西不再开口,只是安静回望凌霄,脸上尽是淡然,仿佛对一切可能都不在乎。
  凌霄在震惊之后脸色骤然一沉,哑声问道:
  “不要玩笑,你可知这是什么罪过。”
  月冷西却仍旧不语,站在一旁的淮栖脸都吓白了,急往前迈了一步想说什么,却被月冷西一眼瞪得噤了声。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昨夜明明是自己要放走戥蛮被师父阻止,眼下怎么变成是师父放走戥蛮了?
  见淮栖脸色煞白,李歌乐也心急如焚,可还没等他说出话来,凌霄脸上神色已然震怒。他咬着牙甩头不去看月冷西,闷闷对戍卫喝了一声:
  “抓起来。”
  大气不敢喘的戍卫魂都吓掉了,瞠目结舌抬头看了一眼凌霄,又去看月冷西,硬是没敢起身拿人。这大营上上下下谁不知道月大夫与凌大将军相交甚好,何况月大夫医术通神,平日里对一干兵将照顾细致入微,哪个不对他尊敬仰慕,如今这骤然急转的事态到底是虚是实实在不好考量,难不成大将军真要在帅营拿下月大夫不成?
  见他犹豫,凌霄怒意更盛,眼看又要拍桌子瞪眼,帐外哗啦啦一阵银饰碰撞之音,本该远走高飞的戥蛮大咧咧站在帐口,放肆地对凌霄嗤笑一声:
  “你们这又是唱的哪出啊,凌大将军。”
  只一瞬,几乎所有人都倒抽口凉气。然而戥蛮扫了一眼月冷西,摊了摊手:
  “放心,重犯还在,大将军莫要跟自己人撕破了脸才好。”
  言罢便上前几步,拍了拍已经呆若木鸡的戍卫。戍卫这才反应过来,猛起身将长枪架在他脖颈之上。
  戥蛮未做任何抵抗,甚至看上去松了口气。他并未离开浩气大营,原本只是怀疑月冷西行为有诈,可他很快就明白了,真正想要他命的人,根本不在浩气大营里。
  昨夜他尚未走出大营便察觉了埋伏,那些人躲在暗影里,等着他自己踏入死局。
  任务失败了,“大人物”却没有半点动静,他早该想到的。“大人物”在等,恶人谷也在等,等浩气大营顺理成章地杀他,可若他没有死在刑场上,踏出浩气大营的那一刻也便是他的死期。进退皆无路可循,想活下去只能另辟蹊径,至少,月冷西肯放他走,便是不叫他死。这或许是他唯一的机会。
  凌霄看上去怒意未减,他眯眼瞪了戥蛮半刻,冷哼一声道:
  “你还有胆量回来,倒是本将小看了你,但私放重犯仍旧属实,一并带走!”
  听到这句话戥蛮登时一惊,说来他并不是很想救月冷西,回来也不过为了活命,可有一点始终让他无法释怀,他不想欠月冷西。昨夜的有意放行让他觉得扼在喉咙上的手又多了一双,这个世界明明就不存在善意,何苦还要惺惺作态!先是阿诺苏满,现在又是月冷西,他受够了,这些人无非都碍着他阿哥龙蚩,可他却不需要这种匪夷所思的同情!
  至少现在,月冷西必须无事!
  戥蛮脸憋得通红,劈手推开戍卫长枪,压抑的声线已然没了惯有的桀骜,现在的他只是个走投无路的困兽,没有任何翻盘的机会,可要救月冷西,他尚有筹码可用:
  “你也不必为难他,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可话说在头里,我只能说我清楚的,却未必于你们有用。”
  他不过是颗棋子,对布局落子之人一无所知,这江湖太大了,他曾以为他看得够多,可如今看来,他却是最无知的那个。他对这场博弈而言已没有任何意义,然而棋局从未停止过。
  戥蛮心如死灰,认命了一般直勾勾看着凌霄,却见凌霄脸上怒颜迅速消散,甚至裂开嘴冲他嘿嘿笑了两声。而后便不慌不忙坐于帅位,双目烁烁神情威严,轻喝一声:
  “讲。”
  只这一刹戥蛮便彻底懂了。月冷西放他走便已料定他会回来,而方才那一幕不过是场考验,月冷西也在等,等他自己放弃自由来救他!
  戥蛮几乎站立不稳,摇摇晃晃坐在地上,像是终与放弃了般,叹了口气,望向月冷西道:
  “你们是故意的?”
  回答他的却不是月冷西,而是凌霄,那回答毫不犹豫,却又似乎合情合理:
  “当然是故意的。”
  戥蛮自嘲地笑笑,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到无力,仿佛从里到外都被抽干了。他第一次平静地直视着月冷西,轻声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会回来。”
  月冷西仍是一如既往的淡然清冷,戥蛮恍然觉得他眼神里似有什么一闪而过,然而来不及捕捉更多。他听见月冷西说:
  “因为你是龙蚩的弟弟。”
  戥蛮伏法的第二天,淮栖天还没亮就敲开了李歌乐的门。
  李歌乐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淮栖劈头便说:
  “上次要放走戥蛮的人是我!”
  只一句话就把李歌乐说懵了,淮栖一大早来找他就为了告诉他和戥蛮余情未了!?
  “你……”
  “你别说话,听我说完!”
  淮栖急火火打断李歌乐话头,一股脑道:
  “师父他们知道‘大人物’是谁了,他们决定掩人耳目放戥蛮生路,我昨夜又去了牢中,并不是去见戥蛮,是沈叔叔叫我去看看宝旎的,宝旎疯了,神志不清,我医不好他,戥蛮求我放宝旎走,我答应了。”
  李歌乐瞪圆了眼睛看着一脸急火攻心的淮栖,一时找不出该怎么说才合适,干涩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迟疑道:
  “淮栖哥哥……你咋能答应这种事……”
  淮栖像被人堵住了喉咙,突然一阵沉默,只拿一双黑眸死死盯着李歌乐看,看得李歌乐直发毛,淮栖却开口道:
  “李歌乐,你说喜欢我,可是儿戏?”
  李歌乐忙摇头,下意识伸手攥住淮栖手臂,严肃道:
  “绝无儿戏,我是真心对你,天地可鉴!”
  淮栖神色柔和了些,翻手也抓住李歌乐手臂,又道:
  “那若你我如戥蛮宝旎同样境地,你可会弃我而去,一人逃生?”
  李歌乐听得愈发心慌意乱,急切道:
  “若不能和你厮守,实难独活!”
  淮栖眼神动容,却骤然黯淡下去,垂首道:
  “可上一次,戥蛮没有带宝旎走。他眼睁睁看着戥蛮随着我逃狱,却被独自留在了狱中。歌乐,他对戥蛮情深已久,该是何等绝望心寒才会一夜疯癫……我根本无法想象。现在戥蛮终于有了些良心,求我放他们同去,要我坐视不理,我做不到。”
  疯癫的宝旎一直在断断续续唱着首苗疆的歌,淮栖曾听过,那是戥蛮常常会哼唱的曲子,他曾说过那是亡兄幼时唱给他听的。宝旎已经谁都认不得了,就算面对戥蛮也痴痴傻傻目光涣散,他已经没了半点求生的念想,戥蛮的背弃敲碎了他所有希望,仿佛一夜之间将内里淤积多年的爱与怨都撕碎埋葬,徒然剩下一具驱壳,才算是将支离破碎的人生都收拾妥当了。
  淮栖还是第一次听戥蛮述说宝旎,像在说人别的故事一样。一个从孩提时就无怨无悔倾注全部力量在爱的傻子,他能得到的全部只剩下这首悠长的苗歌。
  淮栖突然懂了,他从李歌乐眼中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他真蠢,从未好好去看看身边最亲近的人,却在别人的世界里横冲直撞。幸好,幸好还来得及。
  只可惜,一切都要结束了。
  上次戥蛮逃狱之后,牢房加派了许多人马,只有暗放戥蛮的时候才会短暂地撤掉兵力,这个契机凭淮栖根本无法掌握,但李歌乐可以准确知晓戥蛮离营的时间,他们便有机会将宝旎偷偷带出营去。
  偷放死囚,这样重的罪是淮栖之前想都没想过的,更不要说欺瞒师长了,他不敢,也不能瞒天过海。此事一成他便要去向师父和凌将军请罪,是将他赶回万花谷还是充军流放,或者一刀斩了,都是他该受的,只要李歌乐不露面,便不会被他牵连。也总算是个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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