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洛接过递剑手递来的十字剑,准备进行最后一击。
我在一次看到他面对死亡时冷峻的目光,摄人心魄的眼神在俊美的轮廓里,如两道利剑,先十字剑而发,向雄牛射去。
全场都死一般寂静。
公牛低下头,把尖利粗壮的武器对准前方,一只前蹄不安分地刨着地面,带起一阵尘土,粗大的鼻孔吞吐士气,黑色的麻绳一样结实的尾巴用力甩动着,它要一鼓作气了,作生死最后一搏。
我屏住呼吸。不能呼吸。
雄牛先发制人,撒开了铁蹄,洪流般向着佩洛排山倒海地呼啸而来。。。
卡门紧张得身体都僵硬了,我握住她的手给她安慰。
他一定能赢!
谁知意外会毫无先兆地发生,令人措手不及。
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一定会刺出那致命的一剑时,他忽然直起脊背,全身放松了戒备,雄牛只与他五米之遥了,他却丢掉了手中的剑,突然转向我们的方向,红布在他的手里失去了生命力,垂头丧气地有一半拖在地上,奄奄一息。
在这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他却缴械投降,盯着我们,盯着我。
不再是斗牛士的冷峻目光,我预感到不好,心脏猛地破膛而出。
“佩洛——!”
我永远都忘不了他那刻的眼神,倔强的,报复的,怨恨的,凄厉的。。。
他想用这种方式告诉我,我所做的,都是错的,我要他滚远点去死,他就偏要死在我面前,在万众瞩目下,被公牛的铁角刺穿而亡。
现在我明白他在医院里最后一句话的真正含义。
“萨维奇,我会实现你的愿望。。。”
他以为我厌烦他,想他死,他就死给我看。
“不要啊!快拉开他!”
仿佛一切都来不及了,一切都在刹那之间发生。
我大叫着冲向看台边沿,忘记这里距离地面至少五米高,纵身跳下深渊。。。
在落地的一瞬间,我看到了被自己鲜血染红的世界,佩洛被锋利的牛角挑起抛向空中,在血色花雨中重重摔落,然后是铁蹄的践踏,没有人来得及帮他。
我想到了隆达的那个夜晚,努艾波桥上伫立的少年,穿着单薄的衬衫在寒冷中瑟瑟发抖,他面对桥下的峡谷时,是不是也想纵身一跃?
那时我来得及抱住了他,可现在,我再来不及了,我再也无法到达他身边,即使我们的距离只是半个小小的斗牛场。
我们的头颅都紧紧贴靠在马德里斗牛场的热土上,整个世界倾斜了。我眼中同样倾斜的他,还在嗫嚅着嘴唇,想要告诉我什么。
你想要说什么?是恨我?还是希望永远和我在一起?
请你一定原谅我,原谅我。。。
我闭上了双眼,感到身体往下坠,往下坠。。。。。。
我站在广场的中央,那扇门打开的地方,
期待太阳从东方升起,期待你注视的目光。
我从杯光中偷窥,你孤寂的脸庞。
所有浮华奢靡,不过是我的伪装。
我愿在万众瞩目下,血溅当场,
只为成全你,不爱的谎言,无情的遗忘。
光明堕落,黑暗重生。
第二部完
第三部 罗马风云 待续。。。
夜游神
当黑暗降临,我徘徊在深巷,与腐臭为伴。
让一切的罪恶都呼啸而来,吞没所有谎言,
我是暗夜之神,游荡在生死边缘,
期待光明,又惧怕阳光的刺眼。
当它微笑着说:“好久不见。”
我将在顷刻,灰飞烟灭。
乞丐
“求求你,饶了我啊,救命啊——”
我经常会在梦中梦到这样的情景:在一条漆黑的巷子里,我发了狂般追逐一个会活动的生命体,不管他是人也好,是猫狗也好,我都不遗余力奋不顾身地想要追赶他,把他赶到死胡同,在他无路可退的时候,我狞笑着举起了枪,一枪崩了他的脑袋开花。
梦中有这样的经历实在过瘾。
离开马德里后,我再没有像以前那样追杀人命,在梦里我却可以穷凶极恶,把内心深处最黑暗的欲望发挥得淋漓尽致。
好几次在梦里,我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笑声,狂傲的,凄厉的,诡异的。
每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进这间废弃的小木屋,我躺在木板床上,破旧酸臭的薄被都蜷缩在一旁。秋雨又凉又急,下过雨后的气温很低,被子生了霉菌,我同样发了霉,在寒冷和霉菌的侵蚀中我不得不醒来,为我饥饿的肚皮寻找仅存的食物。
最后一块干面包,上面斑斑点点布满了绿色的绒毛。我嗅了嗅,还好面包的香味尚存,只是表面又冷又硬,剥掉发霉的一层,里面能更柔软湿润吧。
面包屑在我的脚边引来了我的房客。相处多日,它们已经不再惧怕我,我也对它们日久生情,每次享受不算丰盛的食物时,总要分它们一些。
这些通体灰色的小家伙们拖着又长又细的尾巴在我脚边爬来爬去,仅有的一点发了霉的干面包屑还是难以满足他们的食欲啊,我不得不考虑,如何才能搞到更多的食物,当然更主要的是我还活着,人要是活着,就会时时刻刻面临难受的饥饿感。
不如再去街口的那家酒馆赊账吧。
我刚刚来到罗马时,身上没有一分钱,便用跟了自己十年的怀表作抵押,换了一些啤酒牛肉和面包。在街区贫民窟的一条巷子里找到了这间废弃的木屋。
木屋长年没什么人住,所以成了左右倾倒垃圾的废场,在成堆的垃圾和灰尘中我找到了一张缺个腿的床,上面有几个大洞的沙发,还有一台不能发出声音的收音机。我修好了床,在沙发上蒙上一大块洗干净的旧布,让收音机能发出声音,我终于可以安顿下来。有水有食物,日子过得还算凑合。
白天我就到附近的一家工厂当搬运工。我的一只手骨断了,能搬动货物的数量总不及别人的三分之一,所以我也只能拿到三分之一的工资。时间久了,我被更健康的工人取代,只好变成贫民窟里的游民。
不过还不算悲惨,我认识了一个朋友,十五岁的马修,无父无母的孤儿,从生下来就被扔在垃圾堆里,不知怎么活下来的,想必那些垃圾成了他的救命恩人,让他弱小的生命在恶劣的环境里顽强地生存下来。
马修顽强得很,他对这一代很熟,因此他成了我的后见人。
他很乐意和我一起在各条街巷上游荡,一边说笑着,一边捡有用的垃圾,然后拿到废品收购站变卖。
“马克!”
传来玻璃敲击声,我侧过头,看到马修的半张小脸在满是灰尘的窗玻璃外朝里张望,见我发现了他,大大咧咧地笑了。
“马克,给我开门!”
把剩下的一小块面包塞进嘴里,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蹒跚着去给他开了门。
他紧紧夹起一件明显不合他身材的短西装衣襟,一屁股坐在沙发里蹭在我身边搓手:
“天儿越来越冷了,倒霉的冬天又要来了,你也该准备些干木柴,省得总是被冻醒。”
来了生人,老鼠们吱溜一下一哄而散。
“马克,你还养着这些东西,自己都吃不饱呢。”
我喝了一大口水,吃了太多的干面包,我快透不过气了。
“等我没东西可吃了,就把它们吃了。”
他没有表露任何惊讶:“最饿的时候我也吃过老鼠肉,嗯,味道很是不错。”
我忽然打了一个喷嚏,准备起身找一件外衣。
“咦,马克,你的衬衫上怎么有血渍?”
我低头看看衣襟,果然在衣服的下摆有一小块黑红,就像蹭了一块油漆。
马修立刻大笑起来:“哈哈哈,想必你做梦也在吃老鼠肉了!”
我敲了一下他的头:“那我的嘴上该有很多老鼠毛才对。”
“哎?说不定你连皮带毛都吃进去了哪。”
他眨着蓝色的眼睛,故作天真。
马修的模样长得很不错,可惜从小就被父母遗弃,又成了乞丐,虽然有十五岁了,可因为营养不良,身材又瘦又小。
“少胡来了,去工作!”
我披上他从垃圾堆里翻出来送给我的一件毛外套,抓起他和门角的铁钩、铁铲、麻袋,走出了家门。
大清早的垃圾桶里,堆放了一夜的废品,这是我们发现宝贝的最好时机。
我们在附近的街区,一家一家地仔细翻着塑料垃圾桶。
马修找到了一双半新的棉皮鞋,鞋帮子只不过开点儿了胶,就被主人丢弃了。
“马克,这双该合你的脚!”
我正专心致志地在一堆垃圾里找食物,天气冷,很多吃剩的食物不容易腐烂,回去把咬过的地方切掉,自己能吃就吃,吃不了的喂老鼠。
马修见我不理他,抱着棉鞋啪嗒啪嗒地走过来,啪地一声把鞋扔在地上:
“你试试看,如果合脚就给你穿。”
我看了看那双鞋,咖啡色的,高帮,样子还不错,冬天可以御寒,就拎起来跟自己的脚掌比了比:“好像有点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