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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三花羊]过荒城 (万花谷插科打诨小队长)


黄小飞的脉搏时断时续,樊真虽说帮着沈落言做过不少事情,却没有经历过这等凶险的情形,孩子瘦弱的胸脯先是剧烈起伏一阵,旋即又骤然一停,樊真立时有些慌张,手指扣在针奁的掀盖上,翻了三两下,竟仓皇得打不开来。
脉搏已经摸不到,他的心一下子跌进冰窟去,砰通砰通地狂跳起来,脊背一阵连一阵的发冷,恶寒向上直窜进头顶,引得一阵阵头皮发麻的恐惧。分明不是第一次,他看见死亡不是第一次,他甚至亲历过病重与濒死,可是没有一次、没有一次令他感到这样的恐怖。
他与黄小飞只是医患关系,只是萍水相逢,可不知是那一处不同割裂了他的心弦,使他从来认为的不解人情的甲胄片片分崩离析。在缓慢而迟钝的一个刹那里,他的脑海中竟不是如何救人的思量,而是那一年他入万花之时,随波逐流、不屑一顾而许下的誓言。
“……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艰险、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
紧张焦虑到极点,他的面目反而冷静无比,他打开针奁,强行压下心中恐慌,竭力想着医书上的行行列列,想着沈落言面带忧虑的教引,那些缠绵于身的情爱纠葛,那些辗转迁延的彻夜难眠,在瞬时都如云烟过眼,消散得无影无踪。
“此间誓言,你能否遵循?”
他听不见自己的心跳搏动,也感受不到铺天盖地的暑热,甚至不知道淋漓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浸到了眼中,和着刺激的泪水又流出来。他记得那一些穴位,也记得白纸黑字,记得此病病重后无药可医,但施针的手却出奇稳定。
数月来,他只当习医是他武功全废的一个替代,他不知目的地努力着,如同黑夜中迷茫无定的渴睡人,但此时此刻,他纷乱如麻的脑海中,如同明灯乍现,又似春风吹度,晨光熹微,草色葱茏。
“你……不要死……不要死……”他几乎是没意识地喃喃着,便是连自己失态了也毫无可察,所有他能想起的办法,都用了一遭。此时此刻,他方发现自己学的那些医理是何等浅薄,而又何等重要。他的声气浑是抖的,施过针,手又颤颤巍巍去摸脉搏,额心抵在孩子的眉头,热烫的,像烧红的炭。
无数清楚与模糊的回忆如同浪潮,交叠地拍在海岸碣石上,发出震彻人心的回响。
“云白,你这样的辛苦练武,为的是什么呢?”
“我以后还要救很多——很多人!”
“我也不知道,能走多远走多远罢。”
黄小飞在晕晕沉沉中,艰难地动了动眼皮子,却觉得满脸冰冰凉凉的,似乎都是水,有些顺着嘴角流进口中,咸苦咸苦的。他轻轻抽了一口气,动了动手腕子,话中带着无可奈何的笑、故作老成的责怪:“别哭啦……先生,不要哭啦。我还活着,啊,我还活着呢。”
满眼模糊里,樊真想起那日跪在师父面前,他抱着不情不愿的心,也对着那所谓苍生许下了誓愿,是怎样的回应?记忆越发清楚,一词一句,如同刻在骨髓里,原来一直都深切而炽热地疼痛着。
周围的许多人洪亮声音,都答,我愿随师父行医,济世苍生。
他也答,我愿随师父行医,济世苍生。
济世苍生。

第三十四章
杨雪意见到樊真的时候,正是一天之中最热的时辰,万花正从一口井边汲来井水,木桶中正浮着一些桃子李子。玄色的宽袍挽到手肘,随着用力隐隐约约露出线条干净流畅的青筋来,只是骨节有点儿太突出,看来体质弱了一些。杨雪意愣着看了一阵,自觉自己眼色中又有了从前学医时挑肥拣瘦的毛病,只得尴尬咳嗽两声,礼貌道:“樊先生。”
樊真听得他的呼唤,有些疑惑抬起眼,只见得杨雪意一席青白相间的衣袍,束发一枝桃簪,眉眼温润,眼窝有些暗青的枯影。他顿时有些讶异,不想杨雪意会按时赴了约,见长歌行色匆匆,腋下还夹着朝见的官帽竹笏,一手拎着药奁,也不多分说其他,便小心进了院里。
“落言走之前差人叫我多接济你,可惜公务冗杂,总是抽不开身。”杨雪意倒也是谈吐自若,话中并无半分刻意疏离的意思,那言谈不近不远,恰在最合适的度量里,“实在抱歉。我本想找个空到白马寺去造访你,不想前几日去时,只见白马寺却已受战火侵扰,洛阳最近不大太平了。”
“白马寺……”樊真心一凛,不想他留在此处照顾孩子的几日方过,局势已然有些震动了,他一阵没由来的焦心,复而又问:“南雁……谢军爷他,还好是不好?”
杨雪意眉眼一动,反而很见一些不寻常的局促,眉眼里却是带着些微难以察觉的笑意的:“他很好。”言毕,他仿佛又觉察自己失态似的,极其服帖地藏住了那一点儿浅淡的笑影,又道:“你说那孩子得的是痨病,自己怎不注意一些?这病容易传染,想来你也明白的。”
樊真摇摇头,只道:“那孩子因着我没有避之千里,才愿意接近我。”
杨雪意眨眨眼睛,带了几分钦佩赞赏意思地点点头,又见得屋里偷偷摸摸转出一个小影子来,正躲在藩篱大片浓绿的阴影里窥着这边的动静,樊真顺着他的眼色,看见鬼鬼祟祟的黄小飞,便俯身从木桶里挑了个绯红的李子,边道:“过来罢。”
黄小飞兴高采烈,啪嗒啪嗒跑过来接过那颗红脸的李果,边是小心翼翼地抬眼瞧樊真身侧的杨雪意,对方倒是十足十的和善,翻覆一阵袖袋,从里头找出三两颗糖块来,满目和善地递将给他。孩子的眼睛一下亮起来,大大咧咧地将戒心收了。
溽暑的热气铺天盖地,三人回了室内,黄小飞坐在樊真膝头吃果,一手放心地让杨雪意把脉,两条小短腿有一搭没一搭地晃荡。夏风卷着一些似有似无的爽气,从高高卷起的帘帐下优哉游哉地穿行而过,但却吹不散杨雪意凝重起来的面色。
似乎在顾及病患的感受,杨雪意只是微微一蹙眉头,向着樊真极轻地摇摇头。黄小飞倒是顶乐观的,两腮吃得鼓鼓胀胀,却还含含混混道:“病嘛,有就是有的,我也没办法。不过此时能跑能跳,天天过得开心就很不错啦。”
两人却是为这孩子稚拙的乐天而感到心情复杂,面面相觑,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午后,待得黄小飞吃足了果子,便不情不愿被撵上床去睡午觉。杨雪意这才有了空处在檐下同樊真说话,谈的无非是病况与处方,杨雪意说着说着,又仿佛想起什么一般,自袖中拣出一张字笺,满面歉意道:“上回我将名册收回时,不当心见到了这夹着的字条。之后问过谢军爷,说是你写的。”
这不说算好,当此一说,樊真便显而易见地局促不安起来,他的心一顿,又砰然地用力跳起来,仿佛是心中一隅隐秘叫人发现那般,后背一股热流,直烫红耳根子,在发白的灼热的日色下,几乎有些透明了。他迟疑地半伸出手,却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樊先生,恕我冒昧……这字笺,可是要给谁看的?”
樊真的唇角不自然的啜嚅一下,却难以以任何话语欲盖弥彰,只得有些仓皇讷然地点点头,见得杨雪意立时了然的模样,他那不知缘何的羞赧,突然便转化成满心满腔的慌张,想起前几日他实打实捱的那一下八卦洞玄,他料定此时华清远不想再与他过多接触,这东西送过去也只是徒增烦扰,但要回来,睹物思情,简直也是自作自受。
他艰难地咽了咽唾沫,声音有些发哑:“杨先生,我有……一个请求。”
一个时辰后,杨雪意乘上返回青牛观的马,心中盘算着观中还剩下多少药材,他伸手拢了拢衣袖,却是将马催慢,伸手在袋中找出两张纸质不一的小笺来,第一张是那日在名册中无意翻出的旧诗,第二张上那秀丽清劲的字,只写了寥寥四列,杨雪意心中默默念着,口中却忍不住跟着旧乐府的歌调,轻声唱了出来:“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午后实在过热,上午方聚着开了极冗长的一次会谈,华清远只觉亵衣不久便湿漉漉地紧紧贴在后脊,黏黏糊糊,难受得紧。驻守白马寺的军队传来前线告急的消息,朝中一阵不轻不重的骚动,城中回纥将士态度暧昧,物资周转困难……在座的人心中或隐或现,都已然有了灾劫迫近的危机感,气氛愈加凝重。
他头疼得要命,不止因着黄荣的蛮不讲理,还因着其他的事情。纯阳弟子落脚在道观之中,对于教派一事本就略微敏感一些,而在此当口,原是盘踞在洛道的红衣教,似乎又有卷土重来之势。过了这样久,红衣圣殿中走出来的教徒已然不是光明与仁慈的代表,此刻卷入洛阳的波云诡谲之中,且不知又会有什么变数。
华清远热极,出门打了一桶凉水,院中林荫森森,除了鸟雀啁啾,便再无其他人声。午后的高阳细细碎碎地漏在地面裂纹纵横的青砖上,他搬了矮凳来,脱了外衫挽了袖子,将束得一丝不苟的发冠解开,头发似乎又长一些了,正蹭碰得背脊的衣服沙沙轻响。
正巧这个时候,他见得阿由抱着一大捧荷花莲蓬,袖口下裳都湿湿嗒嗒的,从偏室后的小道偷偷溜了过来,华清远看着那枝梢险险都要比孩子高了,便笑着将他喊住了:“阿由,见着你了。这些花是在哪儿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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