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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三花羊]过荒城 (万花谷插科打诨小队长)


黄荣听闻此言,似是有些动容,可听见“通融”二字,面目很快又冷了下去,他那嘴唇边短梗杂乱的胡须愤怒地抖了起来,又怒道:“你可知,上一年官府征粮时,也是这般说辞。你当我的母亲此刻在哪?逃荒路上早便饿死了,我儿奄奄一息,拿着你们开的药方吊命,你们以为我还会相信这般允诺?不过是一群为虎作伥的假君子!”
郁欣被他堵得哑口无言,然而这不说还好,一说,叶远志便如触逆鳞一般,一步上前,道:“能允的便言出必行!你不过是想多拿些钱,我今日明摆着告诉你,洛阳商会也拮据难捱,定价就是如此,你若是不愿——”
黄荣嘎声发出一串惨笑,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我不愿又如何,你们抢掠烧杀还做得少吗!我回去便把我的木头一把火都烧了,管你们是要抵御外敌还是拯救李唐,关我一介草民屁事!你不要这些货,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情,而我是要死全家的!”
老叟说得唾沫飞溅,满脸铁青,眼睛却是涨了两泓鲜血般的红,谢南雁在樊真身侧叹了一声,满面不忍,叶远志也被这老叟出奇坚定的决心碰了一鼻子灰,嗳呀地喊了一声,气得拂袖而去。郁欣见没有什么商榷余地,也一脸痛惜地回了阶上,华清远试图再同那老人商量,却是被他一路操着拐杖撵了回来。
老人是一块硬骨头,旗开得胜一般气势汹汹地抬头看着阶上的人,然而那张沟渠纵横的脸面上,却隐隐约约看得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怆。樊真忽然有些恍惚,几月前他也曾经如此站在阶上,居高临下看着许多哭泣的灾民,可在当时,他的心中却只有烦躁不耐。
可是如今,他瞧着黄荣骂骂咧咧、气急败坏的样子,心下却涌不起半点不耐的波澜。身侧的人一个挨着一个,逐渐一步三回头地走空,他却仍旧站在阶上,一瞬不瞬地那眼窝深陷的老叟,老人见得人走得差不多,便低头狠狠擤了一把鼻涕,有浑浊的泪光在门下灯笼的光中一闪而过。
樊真忽而有一些去年今日此门中的叹息,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将气息吐出来,像是完成一次无声的交替。带着一些虚浮的脚步踏在下一阶,又再下一阶,终于站在了老人的面前。黄荣看着他冷淡而肃然的面色,匆匆忙忙擦干面上的泪痕,换上了警惕好战的另一面,才想出言壮壮胆势,却听那冷漠面色的先生同样冷肃地道了一句——
“这位丈人,可以带我去看看令郎的病吗?”
黄荣瞪大双眼,却又立刻换上了狐疑的表情:“你不会是别有所图罢?”
樊真皱了皱眉头,却出人意料地直率坦白道:“有所图,图你能将货物低些价格。”
黄荣听罢此话,胡须便又气得抖动起来,他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却是怒极反笑:“好!好!你自己倒是爽快地承认自己不是正人君子,我儿子的病药石罔效,你若能将他救回来,我不但能送,我还能贴你其他东西!”
樊真在心底长舒一口气。他想着若能将黄儿的病治好,那些通融也将会容易一些,同行的人便不会再受此窘境——华清远大约也不用受此窘境。他正思量着,不防膝盖便是一阵钝痛,原是黄荣拄拐狠狠敲了一敲,厉声催道:“人命关天,还不随我赶紧去看一看?”
天色已晚,这地方实际是洛阳城郊,这个时辰本该宵禁,但樊真却没有多作犹豫,将檐下的灯笼挑下来,回身关了门,便是随着那老叟跌跌撞撞的步子,踏着漆黑无边的夜色,掌着一盏明亮的灯远走,他由黄荣引着,渐渐穿过荒草离离的小道,慢慢走到远处去了,一点如豆橘光渐渐变小,如同渐渐烧尽的灯烛。
周遭静了一阵子,月亮渐渐从云翳间探出头来,那扇门扉又微微地启开,没有灯火,周遭一片昏昧。
怪枭鸣啼的夜中,传来飘逸空廓的衣袂翻飞之声。

第三十三章
“师兄,师兄!我采药回来啦!嗳,在想什么呢?”
风和日丽,天光晴好。湛蓝天穹上没有半点云絮,远处峭立着的三星望月不再时时由云雾遮罩,倒像是卸下纱笼的女人,身上深翠浓碧的衣装一览无余。满目都是触目惊心的鲜活的绿,视线收一收,碧绿逐渐褪成浅紫,花海盛放的花朵如同大片大片的烟云,呦呦鹿鸣时而从云深之处传过来,一声两声,懒懒洋洋的。
樊真从那花丛中坐起身来,看着身前背着药筐的莫丹青,那装满药的筐子险险与面前的小姑娘同高,里头又采满各样药材,似乎是从晴昼海的深处跑回来的,莫丹青满脸通红,气喘吁吁。她还扎着一双俏皮的双环髻,上头扎着的铜铃随着动作叮铃作响。
“丹青。”樊真皱了皱眉,指了指莫丹青身后的药筐,小姑娘疑惑地“咦”一声,却听樊真有些不耐烦道:“筐子拿下来。”
莫丹青娇憨地笑了笑,将药筐的藤带解下来,却见樊真已经站起来,将那药筐背到自己身后,那筐中吱吱响了几声,见得那花草堆里钻出一只体态憨实的松鼠来,糊里糊涂地叫了几声,莫丹青咯咯笑起来,笑声如同一串荡在风里的银铃铛。
“过几天,等阿檀的伤好了,我就把它送回去。”莫丹青捏着衣角,看得那松鼠顺着药筐的边沿,直趴在樊真肩头左顾右盼,不由自主又被逗笑了,“师兄,丹青以后不止要救阿檀这样的小动物,还要救很多——很多人!”
樊真点点头,权当听见,却没有回复莫丹青的话。
他在万花谷中,医术学得并不差,但却并非全心全意地学,他并非心怀恻隐、济世苍生的人,死生有命,不过早晚。他心中也晓得,自己这般的生来冷淡与不敬,迟早是要得一些报应。然而这些身体康健的人,又如何能够得知病重的绝望与痛苦。
他与莫丹青慢慢走到落星湖的医舍去,耳畔少女的欢声笑语渐渐隐没,他身后的药筐似有千钧之重,猛然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的双腿一软,膝盖一弯,便是跪倒在地,周遭骤然岑寂下来,再回过神时,只见得身侧齐刷刷也毕恭毕敬地站了几人。
“如若随我学医,需选择立誓……”面前忽而一道朗声,他抬头一看,却只看见了一个逆着光的颀长人影,看不清脸面,也辨不出衣着。周遭的人已然跟着响亮地念“先发大慈恻隐之心,是愿普救含灵之苦”,但樊真却只是张了张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连自己都救不了,谈何普救众生。
将万花医典背熟的那一日,他找到沈落言,告诉他自己再不想习医,要改学百花拂穴的功夫。樊真仍记得那是一个阴沉的冬日,沈落言的面色也与天际灰霾一般沉默,但他没有问询缘由,甚至没有分毫讶异,许久后,也只是掷地有声地说了一个“好”字。
那声应答雷霆一般,响彻他的脑海,发出了无边无际的回音。
樊真醒了。面上又凉又湿,他下意识地抬手抹了一把,才发觉摸了一手的眼泪。心腔里滞涩的疼叫他以为旧病又有发作的势头,然而转念想了想,他那身病,早便随着他经脉错乱而随着那身好武功而远去了。
梦境短暂地空白一瞬,却又铺天盖地地回溯起来,莫丹青、沈落言;万花谷,熏风醉人,花香遍野。他的眼眶又隐隐发起热来,万籁俱寂的深夜中,没有一次他是这般思念曾经的一切,他闭上眼,梦却无法接续,回旋着的思念停在无数物事上,渐然又落定,仍旧是华清远。
空气中泛着一股潮湿的霉味,丝溜溜的夜风从半开半合的窗牗间淌进来,带着一丝丝令人发汗的闷热,樊真起身,颈侧传来一阵忍无何忍的酸痛,他方发觉自己倚靠在墙边不知觉睡着了。眼前榻上团着一个小小的孩子,在缀满补丁的薄薄被团下显出羸瘦的轮廓来,若不是他那微弱的吐息,仿佛便若一把埋在布团中的冰冷枯骨。
被团中的孩子恬静而安然地睡着觉,樊真疲倦地站起身来,看着门边沾满血污的肮脏铜盆,且不知几个时辰前此处的狼狈混乱。痨病缠身,用药不周,这孩子的病症大约治不好了,旁人的靠药物吊着并无道理。
樊真轻手轻脚打开门,思忖着要回附近的道观中找一些药材与日用,虽说那孩子已然是重病不治的迹象,但不知怎的,又叫人念念不忘。樊真甫一出门,便见得歪七扭八的藩篱下似是立着一个人影,也不知是在此处站了多久,也不知是否见得此处门开,那影子很快便回了身,几乎要迅速地没入深沉无边的黑夜中去了。
樊真愣了一瞬,心中没由来一动,便是要抬步去追。天色昏沉,周遭俱暗,但不知怎的,他在心底好似便知道那人是谁一般,径直越过那歪七扭八的墙篱,匆匆忙忙追了上去,然而散乱着步子见到那背影,他却又不敢再追上去。
他张了张嘴,又不知该说什么。昏沉的风流连在他的颈后,成了一种叫人如坐针毡的燠热。他迟疑着,终究还是期期艾艾开口,声音低而轻,似乎风一吹即能消散在令人烦闷的暑气之中,“清远……清、清远。”
面前那人停了脚步,但却没有回头。樊真不想真的会将华清远叫住,事到临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却见得华清远似是有些不耐烦了,举步又要向前。樊真生怕那一举步便不会再驻足,只得接着又说:“我……这段时间想了许多事情,有一些话,想要……”他的话说得滞涩,仿佛脱口而出的是某一种异国的语言,混乱而又生疏,“想要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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