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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三花羊]过荒城 (万花谷插科打诨小队长)


野旷天低,他牵着那匹勤勤恳恳跟了他许久的瘦马,阿由乖巧地在马上坐着,日头照得孩子有些头昏,细细密密的热汗不多时便爬满了他的脖颈,可孩子懂事得叫人咋舌,即便是要热得中了暑气,却也硬是一声不吭地受着。
马匹的脚程比身后那些拖家带口、拉拉扯扯的流民快得多,华清远习武的底子好歹受得住长途奔波的消耗,但是连他自己都有所觉察,自己的身体正随着这一段辛劳旅途而飞快衰弱下去,有时候他感觉不到那几处刀伤的痛楚,只觉浑身浸没在令人难以喘息的热浪里,全身都是麻木的;可有时候伤口又叫人疼得冷汗直冒,一步都挪不动。
反反复复的伤势与病势令他不时要停下来歇息。只是他的心中好歹不再那样绝望,只因阿由还活着,他至少要将那孩子送到安全的去处,一旦有这样的指望,他便一心扑了上去,再也不愿意将时间放在回想往事与神伤过去上面了。
“热?对不对?”没走多久,华清远便察觉到阿由的汗出如浆,他将马缰朝旁侧拉了一些,领着马儿七弯八拐地,钻进官道旁的深林中去,他看着阿由在马上拼命摇头,无可奈何地将唇角扯了一扯,勉勉强强做出个笑来,轻声道:“不会耽误的,没有关系。”
阿由低下头,觉得很是愧疚。
绿树浓阴送来一阵清凉潮湿的风,他脖颈上淋淋漓漓的汗水一点一滴被吹得透凉去了,马匹踏着优哉游哉的小碎步子,直走到一处河岸边,水苇已经生成了青翠欲滴的深绿颜色,蓊蓊郁郁地没过了瘦马的蹄掌,随着牵马人的步子簌簌摇动着。他看着华清远拽着马缰的消瘦背影,胸口渐渐涌上一种没来由的酸苦,他虽说年纪还小,不谙世事,但却仍然心思机敏地察觉到华清远相比从前的些许不同。
他说不出是哪里古怪、哪里奇异,分明华清远还是这样的温和,但却不知少了些什么。阿由也看得出来,这一次南行,华清远大概是经历了一些可怕事情,才落得风尘仆仆、满身疲惫的憔悴样子。
马儿踩着轻盈的步子,沿着那静静流淌的小河,穿过密密匝匝的深林,水道渐渐蜿蜒曲折起来,树林也渐渐稀疏空旷起来。
河流在林子的尽头拐作一道柔婉多情的圆弧,宛如一条浅碧束带,挽起层林之后亭亭一座城池。
日气回暖,城郊蔓草离离,满目都是触目惊心的鲜活碧绿。华清远停在接近城门的河岸边,轻手轻脚将阿由抱下马背,便放马饮水去了。那河岸苇草掩映里,又已经长了好几朵翠色欲滴、大若脸盆的荷叶,虽然没有盛夏那般肥厚,移作他用也已经足够。
华清远想了想,便低身将靴子脱了,裤腿挽了,下河去割了两朵荷叶来,河水清凉舒适,冰凉柔软得像是一匹丝缎,安安静静地抚慰着一日行旅的劳累疲倦。华清远的心不由自主地松动一阵,他回身将那两朵沾满河水的荷叶递给在岸边静静站着的阿由,哑声道:“你拿它来遮遮太阳,便不会这样难受了。”
阿由小声道着谢谢,只接过了一朵,却执意要华清远去撑另一朵,华清远望一望那扇翠绿叶子下的孩子,仿若从大片树叶中偷偷朝外窥探的幼小鸟雀,他忍不住笑了。拎着叶片深深浅浅地从河中走上岸,招呼着阿由到岸边坐一坐,歇一歇。
孩子依赖地团在他的怀里,一手还抓着荷叶凹凸不平的柄子,那一日脱离险境后,华清远并没有再问阿由,他们走后医署里都发生了什么。而是一言不发地、红着眼睛将莫丹青葬了,连坟也来不及封。奇怪的是,那时候他虽说悲戚之极,却一滴眼泪也没有流。
他的嗓子不大好了,加诸心情沉重,一路上没说太多话,此时便觉得心下愧疚,他伸手摸摸阿由的发顶,轻声道:“再向西,大概不久便要到洛阳地界,到时候你是跟着我,还是说我将你托到认识的人家去照看?”
阿由听罢,愣了一阵,才细声细气地回答:“若我要是添了麻烦……便将我托给别家,也、也没有事……”话尾里分明是不情不愿的惶急。
华清远叹了一声,以手背在孩子瘦削的脸面上轻轻拍了拍,“你跟着我罢。”
阿由点头嗯了一声,依然静静陪在华清远身边。待过了一阵,那水岸边逐渐有了过往群人的声音,三两个面色暗黄的农妇提着水桶在不远处汲水,华清远能够看见她们满手的裂口粗茧,这些人佝偻着腰背走远了;不久后又行来几个赶牛的老人,慢慢吞吞、粗粗重重的声音不大不小地传了过来。
“又要打仗啦……又要打仗啦。”
“真是造孽啊……军饷粮草定又要交一拨了,可我们吃什么呢?老天爷不长眼哪,也不会给我们这样的小老百姓一条生路……家里破落房子刚修起来不久,怕是又要被一把火烧没啦。我们吃什么呢?怎么活命哪……”
“先别嚷嚷!官衙在放赈灾米呢,听说城门口早晚都会施粥,这地方,也算是好的了,算是好的了……从前我来的那个地方,官衙县令们都跑啦,哪里还管得着我们的死活?可算是好的啦,还剩了一头牛。”
“你的妻女呢?莫不是先跑了罢?”
“死啦……逃荒的路上,都死啦……不是饿死,就是被胡人打死的,剩我一人一牛来,真是叫人见笑啊,真是叫人见笑啊。”
襟领被扯了一扯,华清远方回过神来,阿由抬着一双清澈见底的大眼睛正看着他,孩子的嘴张了张,似乎不知道怎样开口,华清远耐心地等他组织语言,却听得脆生生的稚嫩声音问道:“清远哥哥,阿真哥哥他,是不是同你在路上失散了呢?”
华清远已然听到这个问题,神色还是温温和和的,但却像是费力咀嚼许久那话意,一时间半句话都答不出来。阿由不知道他两人在短短时间里便已经分道扬镳,往后的年岁里或许将永远形同陌路,樊真曾经救了阿由一命,可他该怎样跟阿由说,难不成说那人只是个薄情寡义的骗子?是个这样久以来将他视作替代的无耻小人?
顿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地、一个字接着一个字地,将话说得清晰无比:“是,我与他失散了。”
那话里是喜还是悲,华清远已经懒得去琢磨了,他的腰背又开始疼痛起来,管他呢、管他呢。过往之事,在他的心中已然从惊讶愤怒变成荒诞可笑,失散便失散了罢,没有干系,都没有干系了。
也不知是他的神情不对头,还是那沉默太过古怪,阿由并没有接着问下去,却又听华清远嘶哑着声音补道:“这烽火乱世,总以为能够冷暖相呵,但失散流离或许就是下一刻的事情。世事浮沉,谁又会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呢。”
阿由将这话听得似懂非懂,却见华清远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纯阳子直起身来,将身上的草屑灰埃都掸干净,这衣服他在路上浆洗过几次,上头破破烂烂的刀口已经变成了一抹淡淡的绯红,勉强保持着三四分的体面。
他打了个唿哨,将在河边闲走的马匹唤了回来,边拉起阿由的手,与他一同向围绕在生机勃勃绿意里的那座小城走去,阿由手上的荷叶一晃儿一晃儿的,如同撑开一把清凉的小伞。

城门口闹闹哄哄的挤着一大群人,隔着很远便能闻到一股极为古怪的味道,浓厚黏稠的米香里带着一股酸腐的难闻气味,走近一瞧,方看见那地方挤着一大群衣衫褴褛的乞丐,跳脚耸肩地争着要到队列的前头去,那队伍之前白烟弥漫,华清远再看那些人手上捧着的形形色色的海碗,顿时便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了。
他生怕阿由被乱乱糟糟的打粥的人流冲没了,便躬身将他抱起来,才发现那孩子的目光一直直勾勾地盯着远处的粥锅,发出了轻微的吞咽唾沫的声音,华清远勉力穿过那一片咕噜噜的饥饿肠鸣,一时间摩肩接踵,各种味道混杂成叫人作呕的一股,险些叫人挤得喘不过气来了。大费周章穿越人海,华清远无可奈何地看着自己与阿由又被蹭了一身泥印尘土,连那马儿都不耐烦地喷着响鼻以示抗议,施粥棚前的景况乱作一锅粥,他回头一看,却在那些沸反盈天的贫苦乞儿中看到了格格不入的一个人。
那人一身寻常的短褐麻衣,右手攥着一本小折子,上头的字迹密密麻麻,如同蚊蚁爬动一般随着翻动模模糊糊,他却在那又挤又搡的人群里找到了个安静稳定的位置,一个人全神贯注磕着那小册子上的内容。
他的手上没有拿碗,他那双手——白莹莹的如同一捧雪,肌理细腻又好看,与周遭那一只只枯黄黧黑的手截然不同,那按在书页上的指头结着淡黄色的茧子。他露出个侧脸来,同样皙白的下颔尖子与黑若点漆的眼眸在群人里尤为突出。
华清远忍不住多看他几眼,却冷不防打自身后被重重撞了一遭,那人急切得连看他都未曾看一眼,嘴里囫囵道了一句“对不住,急事情,对不住”,便匆匆忙忙扎进了人堆里,华清远瞧见推挤他的人一脸哭丧,挤在那捧册人的边儿上,不住拍着大腿,“杨参军,杨参军!你怎么在这里哪!叫我找得好苦!徐司马方才大发雷霆,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够开仓放米,您这、这不但放了米,还搭了施粥棚,这是公然忤逆他的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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