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枫华谷这一带野原因与洛道靠得近些,这几年染了那头的尸气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了什么异变,不过李君城既然用出了这等形容,想来他说的有趣的地方,或许十分凶险。
他不动声色,看着李君城用盆兜了些什么去河边,而后又兜着回来,递到了他面前。
叶问颜低头一瞧,是几个深红晶莹的野果儿。再一瞧李君城,似乎从哪里掏出了一只山鸡,也一并递到他面前,笑道:“在下洗个野果倒是不在话下,不过这开膛破肚的事儿,可得叶公子来了。”
他瞥他一眼,当初那几只兔子和山鸡,你不也这么单手就搞定了?
不过人既然给他找好了食物,而自己双手健全,再这么坐享其成着实也不是个道理,遂扶了一旁的拐杖,令李君城把那只山鸡挪到河边,自己也寻了块干净的河石,操起了匕首就开始剃毛开肚。
而李君城坐在岸边,笑吟吟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休息了几天,叶问颜体内的伤势稍许好了些,也不像一开始那般容易无力,只是外伤看起来好了不少,内里受的内伤是一时半会儿好不通透的。
利刃割破山鸡喉咙,叶问颜看着鲜血自山鸡体内流出,汇入河里,最终化成淡淡的粉红。手指间翻飞的匕首将山鸡羽毛连根拔去,苍竣有力的手指将山鸡皮肤上残余的毛根拔去。待到整只山鸡都被剃干净,手中的匕首又是一划。
李君城眯眼瞧着叶问颜双手鲜血淋漓地给山鸡开膛破肚,想着叶问颜连杀只鸡都做得像个剑客一般,手指稳定凌厉,不带余力。当真是操持贱役都让人觉得是种享受。
他忽然想起京中那些女子们,但很快,他就面色一变,随即眼神有些古怪起来。
叶问颜正在此时将那些脏器处理干净了,正欲让李君城挖个坑将这些脏器给埋了的时候,他忽然瞧见对方正盯着自己。
那表情也实是怪异,似乎是疑惑又似乎是茫然,更似乎是……
随即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面上也变得古怪起来。
二人这么傻乎乎地对视了片刻,李君城倒先笑了,道:“叶公子是收拾好了?那李某也该是时候去生火了。”
其实他们现在身处崖底,这些食物不过只能饱腹而已。他们坠崖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自然不可能会做好准备,先前断骨所用的药物还都因为是武者行走江湖所必备而随身带着的。但如今,要吃饭,总不可能还随身带着锅碗瓢盆酱醋盐茶,因此这将野味生生烤熟了,吃到嘴里,着实是无味的。哪怕它烤的再怎么好看。
二人的伤势注定他们不能长久地这么生活下去,野味之中所含物质虽能多多少少补充人体能量,但终究补不回已经亏损的精元。
也因此,二人迫切要养好身体,而后离开这个地方。
李君城这烤山鸡的手法着实是好,虽然没有什么味道,但至少卖相好,看着也心情舒畅些。他边吃边想着,以李君城这一手,烟香楼的厨子或许都没他的火候。
一想到烟香楼,叶问颜就想起了苏涵,随即眸色微深。
填饱肚子后,李君城将那几个果子分了几个到叶问颜手中,道:“路上瞧见的,我吃了两个,觉得味道还不错。”
叶问颜挑眉,摸了个果子在手中,果皮有些磕碰,颜色却是正宗的殷红,一口下去果然味美多汁,很是止渴,吃完后还感觉唇边带着淡淡果香。
不过他还是觉得有些奇怪,这已经入了冬的天气,哪来的野果能如此美味?
这么想着,他瞟了瞟李君城,却见对方神色坦然。他高深莫测般想了想,一时也没想出个什么所以然来,也便作罢。
这一顿算是午膳。午膳之后,李君城捡起他自己的火龙沥泉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叶问颜把泰阿剑和千叶长生从地面上捡起来,再从怀里掏出一块锦帕,仔仔细细地擦了擦,而后将它们收剑入鞘,又扶着拐杖,进那间小屋里去了。
小屋是靠着一方巨石建的,李君城瞧着怕是小屋倾塌,又用泰阿劈了几块巨石,堆到小屋旁,又寻了不大不小的石头,和叶问颜一起将那些石头堆在了小屋的半边,也算是一个支撑了。
期间叶问颜曾对他拿泰阿劈石头这件事表示强烈的抗议,虽然抗议的内容只是静静盯着李君城而已。但先前也说了,李君城素来是不在乎这些事的,手起剑落,宝剑岚光一过,巨石已变两半。
叶问颜想着,大概欧治子和干将两位大师知道有人如此糟蹋宝剑,会气得提剑来砍吧。
他端坐于小屋之前,虽然伤腿影响活动,但不妨碍他盘坐调息。
日头这么渐渐近了西山。
暮色四合时,李君城才从林间回来,一眼瞧着小屋前调息的叶问颜。
身处崖底,本是照不到多少阳光的,只是此刻抬头望去,天边的云烧得如火焰一般,于是这天地间难得地便充斥着一股暖色,而暮色下的叶问颜神情安静,闭目调息。
李君城便微微有些出神地想到了岁月静好……
他往前一步,叶问颜听见动静,睁开眼来,看了眼是李君城之后神情依旧平静,只开口道:“回来了?”
李君城如梦初醒,亦笑道:“是,可是饿了?”
叶问颜答道:“你不说还不觉得,一说我倒真觉得有些饿了。”
李君城笑,将手中的火龙沥泉和一袋不知道什么东西放下,拎着刚捕到的野味去河边了。
叶问颜瞧着他的背影,最终只是闭上眼。
晚饭依旧吃的是没什么味道的野味,叶问颜摸摸自己的肚子,不着痕迹地微微皱了皱眉。老是吃这些,对养伤也确实无益,看样子是得早些想办法出去了。
倒是李君城一边撕着肉条,一边漫不经心道:“我先前去林子里查看的时候,发现了几株草药,对你现下的伤势倒是有好处的。”
叶问颜却道:“哦?叶某倒觉得药物还是其次,首重当是先出去,食疗比药疗好得多。”
李君城皱眉:“但你现下这幅身子骨,如何去得黄泉海?那里早些年宁珂便带人前去查探过,可不是什么游山玩水的好地方。”
叶问颜笑了笑,道:“李将军是站在什么立场上,对叶某说的这句话呢。”
闻言,李君城猛地一滞,随即抬眼看向叶问颜。
叶问颜自然也在看他,眼里有防备有探究有猜测有疑惑,却独独没有自己想看到的那一份。
是啊,他想在叶问颜眼里看到什么呢?顿悟的是他,而他仍旧自成天地,浑然一体。
于是李君城便有些恼,亦冷笑道:“不过是出于暂时的盟友关系的考虑罢了,叶公子这幅身子骨去了黄泉海,若是发生了什么事,少不得李某要多费点心思。”
他也是不知为何,在看到叶问颜眼神之后便变得有些冲动,这句话虽是他心中所想,但以他的性格是绝对不可能说出口来的。
因此这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
叶问颜倒是挑眉,也没有恼,只是将自己那份晚饭吃完,又喝了一碗水,笑道:“这个么,倒确实是了。不若我二人在此地休息几日,伤势将养得差不多了便分道扬镳吧。至于是去黄泉海还是回枫华谷,全凭个人意愿,如何?”
这是要决裂的意思了。
叶问颜说得平静,语气也很淡然,但李君城听了就十分不是滋味。
他欲作补救:“先前所言,实在是李某一时性急……”
叶问颜却笑:“一时性急,口无遮挡,终究不是将心中所想说出了口?”随即他将手中的碗递到李君城面前,道:“将军你看,这一碗水看起来清清澈澈,可谁又知道里面藏的是什么呢?李将军会有如此念想也不奇怪,换做李将军身受如此重伤,叶某可是半分情面都不会考虑。”
李君城深深看他,也道:“你当真会如此?”
叶问颜似毫无所觉他骤变的语气和音色,只笑道:“为何会不?于目的而言没有一点好处的附属物,留着何用?”
他嘴角仍旧是勾着,只是眼中的笑意却是半分也无。那般如墨黑瞳映出来的,是李君城微微发红的眼。
随即李君城也笑了,笑得却有些苦涩:“好、好、好……”
他连说了三个好字,胸中却觉意难平,一股气不知从何处起来,窜在了经脉之间,直冲大脑。
他心道不好,却知自己大概是中了什么招,连忙打坐调息,欲将那股气从体内驱出去,却就在闭眼的那一刻听到叶问颜道:“身在恶人谷,从来将人命视为云烟,李将军莫非以为救了叶某一回,叶某就会‘迷途知返’浪子回头了不成?”
听闻这一句,李君城却是顾不得要调息,冷笑一声正要回他,却见面前原本坐着的那人突然猛地扑了过来。而就在他扑过来的那一刻,他身侧利光一闪。
那利光这几日他再熟悉不过。
那是泰阿剑的宝器岚光。
他心中一惊,叶问颜却已秉剑扑了过来,而泰阿横在他身前,用的最简单最原始的方式,要斩开他的咽喉。
李君城尚且完好的左手猛地一拍地面,欲借势翻起。这一拍用了六成内力,全身经脉俱皆一痛,下一瞬痛的却是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