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光一闪只是瞬间,那一刻他只来得及以枪身挡住那致命一击,若不是枪身坚硬非常,估计这一剑下去,这只手臂当真要不得了。
有人影自层层的浩气骑兵中走上前来,见着李君城受伤,面色骇然,还很快还是收敛了表情,低声问道:“将军?”
李君城得了提醒,转身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挥了挥,笑道:“我无事,一点小伤,给我拿点金疮药来。”
只是他眸光深沉若海,看定夜雨河方向,片刻后转身。
黑色的披风卷起地上尘埃,掩过那一滩血迹,明日这里行商的浩气中人不会知道,这里曾于瞬息间发生过一场无声的较量。而较量的双方,自此结下了不灭之缘。
……
“少爷?!”
叶信辰看着正持剑飞掠的叶问颜,不敢有丝毫放松,紧紧随侍,当看到叶问颜右胸肋侧流下的泊泊血迹时,他心下亦是十分骇然。
少爷自小便修四季剑法,已修得了一身的好身法。江湖上传说的轻剑游龙,翩若千里拿来形容少爷的身法再合适不过了。然而今夜,少爷却在那李君城手下受了伤?还受得如此重?
不待叶信辰又想什么,叶问颜已将身后负着的剑卸下,丢给了八角寨中正急急迎上的红衣少女手上。
一轻一重两把剑,被叶问颜轻飘飘地掷出,落至少女手中时,少女的整个身体一顿,随即红衣少女眉头都没皱一下,双剑入手,只是转了个方向,便把重剑背在了身后,轻剑抱在怀里。
“你有时间惊讶我为什么会受伤,不如去拿点金疮药和纱布来,”说着叶问颜瞟了眼红衣少女,点点头道,“跟着李殷祺久了,确实有进步。”
红衣少女苏涵挑起眉头,笑着回道:“跟着那样的杀人魔头,能不进步么?倒是少爷,你这次主持进攻逐鹿坪之事未能成功,恐怕烟大人会怪罪下来。”
叶信辰递上伤药来,叶问颜去了衣物,一边给自己的伤口简单上药,一边淡淡道:“逐鹿坪本就易守难攻,一次攻不下来也在情理之中。”
“但烟大人恐怕不会相信这样的说辞……”
叶问颜上好了药,一旁的叶信辰替他披上外衣:“信不信,由他便是。”
“……”苏涵皱眉,“少爷,这话我等私下里说说也就罢了,可切莫让烟大人等人知道。”
“随你。”
叶问颜耸了耸肩,却不料带动肋侧伤口痛楚,他面色不动,但眼眸里的利光还是暴露在了苏涵眼中。
苏涵也听说了前方战报,见着自家少爷这等神色,当下试探开口道:“那个李君城……”
“是个强敌。”叶问颜简要答了,随即又道,“修书一封给烟,让他派李殷祺过来。不过想来,对方也应是在路上了。”
闻言,苏涵微微眯起眼:“魔头大概又要生气了。”
叶问颜不置可否,只淡淡笑了笑,随即目光掠过红衣少女怀里正不断嗡鸣的轻剑,道。
“他会来的。”
……
他自然来了。
恶人谷于巴陵的驻扎地是为以前的八角寨,八角寨原奉董龙为首,后莫雨带人剿灭了此处势力,派了人马驻守此地,正与逐鹿坪遥相对应。
但毕竟巴陵之地除去逐鹿坪还有盘龙坞,要攻下逐鹿坪说得简单做起来难,而莫雨令他三月之内攻下逐鹿坪,谈何容易?
但这种事,只能在心中说说罢了。莫雨是恶人谷中人所皆知的“疯子”,发起疯来谁也不管,烟暂时不想和他有所冲突,这才把他派了出来。
但相比于叶问颜,显见李殷祺更适合这个任务。
是以叶问颜毫无心虚地去信了李殷祺,而当一月后红甲青年一杆长枪拦住叶问颜去路时,轻衣男子只是抬起眼皮看了眼正斜靠在门框上的人后,便用手中轻剑格开了那杆长枪,淡淡道:“还是说你更喜欢守着飞沙关?”
对方笑了笑,眼中却无笑意:“听说你受伤了?对方很强?”
叶问颜面色不变:“差不多吧。过段时间我需前去纯阳一趟,这里的事得有个人把持。”
李殷祺嘴角笑意不散:“你去纯阳做什么?”
“大事。”
“看来我还得感谢你的慧眼识人?”
“不客气。”
叶问颜毫无愧色,身形轻移,便闪过李殷祺,出了八角寨。
身影若游龙,风中只传来他淡淡声响。
“可惜对方了,遇上你这么一个对手。”
李殷祺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渐渐眯起了眼。
离了八角寨,叶问颜带着叶信辰及苏涵二人马不停蹄,先赶至扬州城作了一番补给再继续出发。
便是在出了扬州城没多久时,叶信辰瞧见自家少爷突然勒了马。
“少爷?”
叶问颜只道:“去前面茶馆休整。”
“是。”
二人停歇于茶馆内,刚坐定不久,赵云睿送上茶来,叶信辰发觉叶问颜的眸光在茶馆门口停了停。他目光随着叶问颜的目光望去,见是一蓝衣少女,正和老板娘言笑晏晏。
他认得那姑娘。
“阿舟姑娘?”
蓝衣少女回过头来,见到二人面露茫然之色。叶信辰心下一叹,想来三年未见,看来这位阿舟姑娘又不记得他们了。
不待叶信辰开口,叶问颜就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只对阿舟道:“无意冒犯姑娘,不过看姑娘似是长安人士,在下有一二事想请教姑娘。”
果然阿舟就轻轻转了转眼珠子,是个人都能看到她眼底的算计。
叶信辰叹口气,接上叶问颜的话:“自有报酬。”
阿舟笑吟吟地靠过来,在叶问颜一侧坐了,开口道:“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敝姓叶名问颜。”
“叶公子呀,”阿舟咕哝一声,“那叶公子有什么想问的?阿舟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叶问颜听了觉得有点好笑,三年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但看她眼底一派坦然,也就没想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便问了:“不知阿舟姑娘可知晓,东都天策府,最近可在长安出现过?”
“天策?”阿舟饮了一杯茶,“天策府处于东都北邙山之地,寻常无事怎会在长安出现?”
叶问颜也笑:“便是因为寻常无事,天策军不会出现在长安,这才来寻姑娘。”
阿舟笑,挑挑眉:“叶公子能给什么价?”
叶问颜没有回话,只是抬了抬下颌,随即叶信辰就得了示意,从怀里头摸了一锭银子递过去。
穿着一身便衣的年轻姑娘笑着收下,分外正经:“长安现下与往常并无多大区别,不过叶公子也知道的,神策军最近,不太安分。”
听闻这个回答,叶问颜低声笑了笑,道:“多谢姑娘。”
阿舟亦笑:“不敢当,若是叶公子无事,那么阿舟就先行离去了,告辞。”
“不送。”
等到那蓝衣姑娘走远了,叶信辰方才道:“李君城肯定派人调查过少爷。”
叶问颜仍坐在原地喝茶,茶馆的茶叶不算太好,用粗瓷碗盛着,喝下去有茶叶沫子在口中,舌尖有点轻微的苦。
但他喜欢喝这种茶,就像喝酒一样,可以大口大口地饮。
听闻叶信辰的问话,叶问颜也抬眼看了看阿舟远去的方向,开口还是那么淡淡然的声线:“李君城调查我这种事明眼人都知道,不必说出来。”顿了顿,他又道,“至于阿舟,她既不记得前尘往事,就让她这般恣游得过完这一生吧。”
他站起身,付了茶钱。
叶信辰叹口气,也便跟了上去:“少爷昨日曾说要前往纯阳宫,如今滞留在扬州城,可还有其他事?”
“见见老朋友而已,”叶问颜头也不回,“毕竟我还需要李君城的情报。”
闻言,叶信辰微垂头,似是愧疚模样:“属下无能,派出去的探子都受了伤。”
“我知道你无能,你不必强调。”叶问颜朝他看过来一眼,凉凉道,“所以无能的你,该去替我和苏瑶歌汇合了吧?”
叶信辰:“……”
最终少年羞愧地去和苏瑶歌汇合去了。当他找到正在树杈上盘着两条腿,撑着下巴的劲装女子的时候,对方很合时机地说了句:“我也觉得你挺无能的,不知道叶问颜什么时候把你干掉好让我上位?”
不远处叶问颜的回答在叶信辰开口之前飘了过来:“你想得真多。”
“嗤。”苏瑶歌不屑地应了声,把手中小筒朝着叶问颜掷了过去。
叶问颜接下,在手中抛了抛,若有所思道:“这么少?”
苏瑶歌回了他一个白眼:“你难道还需要知道他曾经有过什么功劳么?这里面写的,都是李君城的弱点和潜在的弱点。”
“哦?”
苏瑶歌笑起来,眸光却淡若幽冥渊的水波:“毕竟报仇,一刀痛快就是了,何必折磨?”
叶问颜不置可否,耸了耸肩:“是,那么我觉得你现在很聒噪,我可以一剑了结了你么。”
“当然可以,”苏瑶歌答,“只要你找得到我。”
说着叶问颜眸色一凝,急速后退。
平地乍起烟尘,他掩住口鼻,烟尘过去之后,果然树上再不见蓝衣女子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