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于他。”
方天杰不说话。
“因为他还有一个任务没有完成,所以他还不能死,”蔺晨眼里闪过一丝寒光,“而且林广涛必须变成他的替死鬼,因为他方天杰要变成林广涛。”
“什么任务?”
“杀死赵怀准老将军并栽赃在殿下头上的任务。”蔺晨说,“尚书大人死了,刑部大权旁落,再加上林广涛和殿下走得近,也容易得到殿下的信任,所以
他必须假冒林广涛去向殿下请命,并故意提起祁王一案,这样殿下便会给他手谕,让他去悬镜司提人。方天杰把将军府众人带回刑部,在赵老将军的
茶水里掺下毒药。赵老将军对靖王殿下颇为信任,林广涛又是靖王殿下派去的人,他自然没有怀疑,就饮下了茶水,毒发身亡。而死人是不会为自己
辩驳的,自此将军府私藏兵器暗图谋逆一案已定,无可翻案。再加上,赵怀准老将军又是在被靖王派人提走之后死的,陛下必然怀疑靖王殿下和此案
有关,因此才杀人灭口。”
“正是如此,”方天杰道,“那日在中院起火之后,我便立刻回到书房,躲入卷宗箱中。执金吾中有人被我收买,早已知道将军府会起火,便等候在附近
。一旦将军府起火,他们便以救火之名进来将军府,以搬运易燃物为名,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我藏身的卷宗箱搬出将军府。”
“等到了隐秘无人之处,你就从卷宗箱里出来,贴上人皮面具,摇身一变,变成了林广涛,然后你再带上执金吾的人,重新赶回火场,假装是听到火灾
消息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的。”蔺晨道,“刚刚残忍地杀死同僚,却还能脸不改色心不跳地回到杀人地点。如此冷静镇定,我不得不佩服你,方天杰。”
“我知道我对不起广涛兄。”方天杰说,“只是这大梁已经烂到了骨头里,臭不可闻。只是赶走几只苍蝇,已经救不了大梁了,救不了千千万万百姓了。
如果不刮骨去毒,剜肉疗伤,就什么也治不好。所以必须用猛药。广涛兄之死不是没有意义的,他是为了救天下人死的,他的死是一味药方,为的就
是制作一剂猛药。”
“一个杀人犯,还振振有词。我呸。”蔺晨道。
“五年前我来金陵出任刑部侍郎的时候,我也从未想到过我竟然会变成这么一个满手鲜血的刽子手,是这个朝廷改变了我,”方天杰道,看向坐在高高
的宝座上的那个老人,“是陛下将我变成了一个杀人犯。”
“岂有此理,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皇帝拍案而起。
方天杰却仿佛既不害怕,又不生气,只是缓缓道来。
“我是岭北人,五年前来金陵出任刑部侍郎之前,在岭北任地方官。岭北是个什么地方?很苦的地方,土地贫瘠,晴时多旱,雨时多洪。我为官之时,
从来不收别人一米一粟,因为读了那么多圣贤书,我深深告诫自己,大丈夫为官,便是为了天下民生,岂可为自己谋半分私利。俸禄不高,没有补贴
,因此家境贫寒,但是我的妻子从未嫌弃于我,孩子也孝顺可爱。五年前我调任金陵之时,妻子孩子还留在岭北,因为公务繁忙,我很少回去看她们
。我总是想,我如若再更努力工作一点,为这个朝廷多出半分力也好,那么这个朝廷、这个天下也许就会有所改变,那么天下人包括我的妻子和孩子
也会受到福泽。可是三年前岭北大旱,无衣无食,朝廷下放的救济粮在下放路上被层层盘剥,真正到百姓手里的时候,早已所剩无几。岭北饥荒成灾
,饿殍遍地。可是为了不让这消息漏到金陵来,各级官员居然粉饰出一片天下太平,对岭北灾情只字不提。”
所有来金陵告官的书信都被截断,所有来伸冤的人都在路上被捉住了送回了岭北。方天杰的妻子孩子无衣无食,又收不到丈夫回信,便来金陵找方天
杰,结果还没有找到,就被人捉住了。他们饿死在了回去的路上,而此时,方天杰还在金陵,埋头于卷宗之中,一无所知。给方天杰带来消息的是一
位瞎道士。这瞎道士在逃荒路上遇到方天杰的妻子孩子,受过他妻子一饭之恩。方天杰的妻子死前嘱咐瞎道士一定要带消息给方天杰。这位瞎道士便
一路乞讨,一路逃到了金陵,找到了方天杰。方天杰得到消息,快马加鞭赶回岭北,看到的是成堆成堆饿死的尸体,他们都一样骨瘦如柴面如鬼怪,
他竟然一时分不出哪个是他自己的妻子孩子。
“我为官多年,清正廉洁,处处为朝廷着想,样样以万民为先。我得到了什么?我妻子和孩子的死。我改变了什么?不,这个朝廷还是一样,这个大梁
还是一样。可是我还是没有死心,我对这个朝廷我对陛下还存着一点希望。我埋葬了我妻子孩子的尸体,回到金陵,写了万字陈情状,想要交给陛下
。可是陛下那个时候正在忙着给温尚书之女温敏儿和王珏之子王黎赐婚,正在盘算着怎么平衡您的朝廷,怎么坐稳您的天下。我的陈情状您看也没看
,就压在了案头的最底下。我在朝上拼命想要进言,那个时候陛下您是怎么说的,您还记得吗?不,您一定不记得了。可是我却记得非常清楚,而且
一辈子也忘不了。陛下说,你还有完没完了,知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岭北的事情朕知道了,不就是饿死了几个人吗。”
说到这里,方天杰忍不住怆然大笑。
“那日我从皇城出来,看见金陵还是一样的繁华,可是我知道这只是假象。这个朝廷早已没有救了,必须来一场大的风暴,将它摧枯拉朽,让它于废墟
之上重生才行,”方天杰道,“后来刘远志找到了我,他告诉了我一个计划。我一边听着他的计划,一边仿佛看到了一场蠢蠢欲动的巨大风暴就要来临
。来得好啊,来得好,我想,就让这片风暴血洗这个朝廷吧,如此才能将这污秽腐败的四海清理干净,还百姓一片新的气象。”
“什么计划?”皇帝问,“你们是要扶持祁王的遗腹子上位,挟之以令天下吗?”
“非也。”蔺晨道,“庭生不能留。这个九连环计划的第七环,就在今日。那个布局之人就是要陛下今日在万民瞩目之下处死庭生。庭生是真正的祁王之
子,他活着,对那个布局之人没用。但是庭生死了,对他们却有用得多了。刘远志早已暗中找人,在岭北岭南各成立一支义军,还找了一个跟庭生年
纪模样相仿的孩子。既然陛下发布命令,说庭生冒充皇室,并非真正的祁王之子。那么他一旦身死,刘远志就会让那个假冒的孩子打着正身之名,率
义军于岭南岭北同时发兵,对金陵形成合围之势。”
皇帝一时难以置信,颤颤巍巍走下台阶来,看着刘远志:“刘远志,你究竟是个什么人?你在朕身边蛰伏了这么多年,朕老眼昏花,居然都没有把你看
出来。”
“陛下,他真正的名字不是刘远志。”蔺晨道。
“什么?”这次就连方天杰也吃了一惊。
“方天杰啊方天杰,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蔺晨道,“你以为这么大的一盘棋,真正的执子之人会是一个礼部尚书刘远志吗?山虎齿价值万金,
世间罕有,刘远志一个尚书,要去哪里寻来?又有谁能够联合这么多力量,布下如此大的局,动荡朝廷,搅弄风云?”
“什么意思?”
“你和那瞎道士自以为是替天行道为民请命,却不知道你们看到的那个天下为公万民为先图谋改革的刘远志大人根本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蔺晨看向
刘远志,“您说我说得对不对?”
刘远志长长舒了口气,多年的按捺和假装,仿佛到了此时,已经没有了必要。
“我的姓是慕容,而我父皇给我取名远致,便是取鸿鹄之志,心向高远之意。”他道,“因为他要我顺风时鹏程万里,逆风时亦心怀大志,以图他日重新
振翅之时。”
“你……”皇帝打了个磕巴,“难道就是……”
“没错,我就是当今南楚皇帝的弟弟,多年前被传病死的慕容远致。”
其五 故人子
慕容远致曾是楚国先帝最喜欢的儿子。
十一二岁,别的皇子早已别居亲王郡府,他却还住在皇宫里,常伴先帝左右。
他天资聪颖,颇得圣心,大家都说他前途光明,未来被封太子之位也不是不可能。
可惜世事难料。十三岁那年,他于秋猎中坠马,双足皆断。
先帝虽然怜惜他年纪小小要承受那么多痛苦,但是国事繁忙,也抽不出那么多时间来看望他。
他离了皇宫,搬回了自己的亲王府。
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经失了圣心。而没有了前途的皇子,是没有太多人在乎的。
对十三岁的慕容远致来说,身边簇拥的人就这么一下子散了。
世界突然变色,天地突然翻转,十里春花都成了濛濛残絮,盛世繁华都变了怨月愁烟。
在这样的炎凉世事中,只有他的皇兄坚持天天来看他。他和他同出一母,毕竟血肉相连。皇兄常给他讲朝中发生的趣事,带各国使节送来的好玩的东
西给他。有皇兄在,日子似乎也没有那么难过了。
他十六岁时,先帝驾崩。慕容远致在父亲的棺柩之前哭了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