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镜点点头,握紧了明楼的手。她觉得心里的温度就和手上的温度一样火热。
可是她还有一件事不明白:“明台的假结婚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程锦云也跟您一样,是进步人士,她有一个姑母在纽约是当地名流,膝下没有子女,因此非常疼爱程锦云,希望能够看到这个外甥女的婚礼。日军现在多线作战,战事吃紧。但是在彻底垮台之前,他们一定会有最后的疯狂,所以组织上安排程锦云和明台假结婚,然后借着举办婚礼加探望姑母的名义,护送一批爱国进步人士以参加婚礼傧相的名义安全离开上海。大姐,您刚好可以带上阿香跟他们一起走。”明楼给她解释。
明镜坚决地摇头:“我不能离开上海。明家的根在这里,这里有明家的百年基业。”
“大姐,您必须走。您留在这里,只会徒遭危险。”
“要走你们走,我不走。”
“不要赌气。”明楼说。
“我明镜不是贪生怕死之辈,生又何欢,死又何惧。”
“大姐,我知道您不怕死,我们明家就没有怕死的人。可是大姐,我们不能白死,我们要死得有意义。”明楼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大姐,革命最重要的是什么?是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可是,我和明台走了,你们怎么办?”
“我和阿诚在这里还有任务,等任务一完成,我们自然会和你们在纽约汇合。”
“真的没有选择?”明镜看着他。
“没有选择。”明楼说,“大姐,您是我们最敬最亲最重要的人,您留在这里,处于敌人的枪口之下,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危险。纵然我是九命的蛇,也相当于被人捏住了七寸。”
比起自己的安危,弟弟的安危才是最让明镜担心的。明镜点点头,终于下了决定。
“好,我走。”她说,让明楼和阿诚同时松了口气。
“我还有一个问题问你。”她对明楼说。
“大姐请问。”
“你跟阿诚的关系呢,是不是也跟明台的婚礼一样是假的?”
“阿诚是我真正的理解者,支持者,也是在这个战场上,我最忠实的战友。以及,”明楼看向阿诚,眼睛里满是炽热深情,“我的爱人。”
明镜长长出了口气。她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捋了捋旗袍褶皱的地方,挺直了身体。
“你们两个跟我到祠堂来。”然后她说,转身上了楼。
明楼和阿诚面面相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总觉得你要倒霉了,阿诚用眼神说。
总觉得我们都要倒霉了,明楼用眼神回答。
但是长姐威严不可忤逆,他们只好赶紧麻溜地跟着明镜上了楼去了祠堂。
“跪下。”刚刚走进祠堂,明镜便对明楼说。
明楼闻言立刻跪下了。这个祠堂,他也是跪出心得来了。
阿诚正在旁边看明楼那副认怂的样子,突然明镜转头看他。
“你在那里发什么楞?还不也给我跪下。”
阿诚呆了呆。明镜说过,这里是明家祠堂,只有明家人才有跪的资格。
“大姐都发话了,还不跪下。”明楼转身看他。
明楼一开口,阿诚才反应过来,连忙跟着跪了下来,在明楼身边。
明镜坐在主位上,看看明楼,又看看阿诚。然后她牵起了阿诚的一只手,缓和了语气。
“听着,以后你不再是无根无凭的孩子了。”明镜对阿诚说,“从此你姓明,叫做明诚,是我明家人。”
这番话让阿诚一阵战栗。他抬眼看明镜,心中涌动过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感。
当然他爱明楼。即便明镜反对,他也不打算放弃和明楼在一起。
他只是从未想过明镜会接受他。
不仅接受了他,她还以她引以为傲的明家之姓为他冠名。
从此自己不再是无姓之人,阿诚想。从此他姓明,他叫明诚,是明家人。
如果有一日他死去,他想,就不会像他的养母一样,是个漂泊无定的孤魂了吧。
有种滚烫的东西在胸口翻腾起来,满溢着,想要从他的眼眶里跑出来。
阿诚赶紧眨了眨眼睛。
“所以,不要做出让明家蒙羞的事情,不然和明楼明台一样,家法伺候。”明镜看着他,“听懂了吗?”
“听懂了,明董事长。”阿诚点点头。
“嗯?”明镜哼了一声。
“改口吧,该叫大姐了。”明楼提醒他。
“大……姐。”阿诚说,还有些不大适应。
明楼给明镜磕了个头,郑重道:“谢谢大姐成全。”
阿诚明白过来,赶紧跟着明楼一起给明镜磕了个头。
“行了,起来吧。”明镜笑了,“你们两个都起来吧。”
她拉着他们两个在她身边坐下。
“等我和明台还有阿香去了国外,家里就只剩你们两个了,你们不要觉得冷清。还有,我不在,就没人盯着你们两个了,你们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彼此,知不知道?”明镜说着,眼里有了泪意。
明楼去掏手绢,给她擦眼睛:“大姐,我们都多大人了,放心吧,我们知道的。”
明镜依然握着阿诚的手,长长叹了口气。
“本来明楼是我明家长子长孙,他成亲,应该热热闹闹大办一场,我要把上海滩所有的生意伙伴都请来,在荣顺馆包场子,办上三天三夜流水席,这才是我们明家人的气派,明家人的排场。可是现在这个时局这个关头,姐姐什么也没有办法给你,是姐姐亏待了你。你先委屈一下,”明镜说着,拍了拍阿诚的手,“等到这场战争结束了,姐姐一定补给你,好不好?”
“大姐……”阿诚开了口,却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谢谢大姐。”见阿诚发愣,明楼只好先替他答应下来。
明镜又牵起了明楼的手,然后把阿诚的手放在明楼的手里。
“还有你,”她对明楼说,“当人丈夫,要知冷暖,晓寒凉,要温柔,要贴心,不要老把阿诚使来唤去的。”
阿诚整张脸通红。明楼不满:“大姐,明明是他使唤我。”
“好了,姐姐还不知道你嘛,从小当少爷当惯了,煮面不放香油,做饭只有一半能熟。”明镜瞪他,“你啊,不要让阿诚吃苦。”
“不苦。”阿诚连忙替明楼辩解。
“好孩子。”明镜笑了,看着阿诚,“这么多年,苦了你了。不过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等到战争结束了,人人都能过上好日子。”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明镜站起身来,“走,我们放烟花去,不然这烟花啊,一会儿就被明台折腾没了。”
他们跟在明镜背后出了祠堂,一起下了楼。
阿诚还沉浸在刚刚的一番天翻地覆里,冷不防明楼凑过来,在他脸颊上偷亲了一下。
“干嘛,”他立刻捂住了发烫的脸,小声道,“大姐在呢。”
明楼笑了:“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
“什么?”
“从今往后,咱们可不就不能打赌了吗?”
“为什么?”
“不然你要是说你输了就跟我姓怎么办,”明楼扬起嘴角,“你明明已经跟我姓了啊。”
“懒得理你。”
他们走出门口。在明公馆门前的空地上,明台和阿香闹得正欢。
“看来不吃饭一点都不耽误你放烟花。”明镜带着笑意看这个幼弟。
明台是那种特别有眼神劲的人,一看就知道明镜多半是消气了。
他一把抱住明镜:“姐,你不骂我了啊。”
“骂!”明镜笑了,“怎么不骂?等吃完了饭有了力气,我接着骂。”
“好好好,我一定洗好了耳朵听,”明台说着,把一个鞭炮塞进明镜手里,“大姐,这是冲天炮,您来放。您放了,我们明家来年也能冲天而起,富贵兴旺,大吉大利!”
“好!”明镜接过来,放在地上,亲手点了。
“嗖”的一声,爆竹冲天而起,和漫天美丽烟花交相辉映,把整个夜空映照得分外明亮,甚至让人产生那样的错觉——他们不是在黑暗的夜,而是在光明的晨。
“阿诚哥,你也来放烟花嘛!”明台大声招呼他。
“好。”阿诚答应着,朝明台走去。
在他身后,明楼却没有跟上来。
阿诚回头看,发现明楼站在门廊下,就那样望着他们,带着浅浅的笑容,仿佛要把他们全部印刻进脑子里似的。
阿诚突然从自己的错觉里醒转过来。
他们依旧在漆黑如墨的夜里走着,他想,越是接近黎明,就越是黑暗。
而现在,黑暗就像是一道狡猾的屏障,想要挤入他和明楼之间,把他们分隔开来。
他有一种心慌的预感,似乎只要再往前走一步,等他回头的时候,明楼就不会在那里了。
他走回去明楼的身边。
在看什么?他问明楼。
你。明楼说。
又胡说。阿诚晃着脑袋。
明楼笑了。
胜利。然后明楼这样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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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途同归:写在结尾之前
《殊途同归》这个故事到今天已经渐进尾声,刚刚一边听着歌一边对结局也有了大致完成的构思,希望下周能够全部写完。谢谢大家陪我一路走来,也请原谅我不能给大家剧透结局,因为我一直希望我的故事是未知的。就请大家耐心陪我一路走到结尾吧,陪我一起看信念如钢,热血如歌,誓言如花,深情如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