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莫名其妙汪曼春就在这里消失了,会引起怀疑的。”夜莺说。
“是,所以不能让她在这里消失。”明楼说,“你把她的衣服脱下来,送完尸体你就折回来,然后打扮成她的样子,等到天色晚一点,跟我一起从这里出去。”
“好,”夜莺答应,“我立刻行动。”
想了想,她又说:“可是明楼同志,我依旧要向上级报告你此次严重违纪行为。”
“不能网开一面?”
“不行。”夜莺说,“你知道的,你的身份绝对不能暴露。在抗战胜利之后,我们跟国民政府之间肯定还有旷日持久的内部斗争。你是我们安插在国民政府内部的一枚最坚韧的钉子。你的真实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这次你主动暴露身份,实在是太危险了。这种情况是绝对不允许的。”
“夜莺同志,不要那么死板。我不出手,难道看着你们被捕吗?”
“但是此次严重违纪事件我还是必须向上级报告。”
“我明白,报告吧。我愿意写检讨书。”明楼叹了口气,“等收拾完这个烂摊子,我立刻写。”
阿诚张大了嘴,却说不出一句话。他看着眼前明楼和夜莺交谈,觉得自己一定疯了。
……这不可能。
“反正现在你也知道了,”夜莺看向阿诚,“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明楼同志,我党负责情报工作的高级干部。”
然后她给明楼介绍阿诚:“他是……”
“我知道他,”明楼打断了夜莺的话,“1934年10月,他在法国巴黎正式加入共产党。”
明楼笑着对阿诚伸出手:“很高兴终于和你见面了,青瓷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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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居然在11月凑齐九发更新,不可思议。熟悉我的机油,大概也知道我平时周更甚至月更的速度。这文写得这么快,自己都没想到。可是就像楼总说的那样,这个世界会卷着你走。这个故事也一样,好像在卷着我走一样,不写不快。谢谢支持,也谢谢你和我一起爱着这个故事!
第十章 【假如遇见你三次的话】
收拾完残局,已经接近傍晚。
阿诚从外面进来办公厅,发现大部分同事已经收拾东西下班了。
他刚刚带着76号的一干特工逛完了十几条马路。什么收获也没有,又没有接到汪曼春的进一步指示,这些特工无功而返,只能先回去76号待命了。
他看见明楼的办公室灯已经熄灭了。
估计是护送打扮成汪曼春的朱徽茵开着办公厅的车子先行离开了,阿诚想。
办公厅一派平静祥和,仿佛刚刚结束的惊心动魄的一日只是自己的幻觉而已。
他收拾完文件,又整理了一下办公桌,然后走出了办公厅。
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外面下起了雨。
到了冬天,上海就阴湿阴湿的。雨像是小孩子的眼泪,一阵阵的也没个停的时候。
车子被明楼开走了,他也没有带伞,就想着冒雨去叫一辆车算了。
刚下台阶,却发现明楼居然又回来了,就在车子边上,撑着伞在等他。
换做任何一天,也许他都会乖乖上明楼的车。但是今天,他只想一个人呆着。
“阿诚。”明楼在背后叫他,他也脚步不停。
明楼快步赶上来,想要给他撑伞,但是他只是拨开了明楼的伞。
“你肩上的伤还没有好,不要淋雨。”明楼语重心长地说。
“不牢费心。”
“你生我的气?”明楼问他。
“我怎么敢生明长官的气。”
“你这就是在生气。”
“是啊,我生气,”阿诚盯着他,“我气你没有一句实话。”
“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我在党内的身份。这是纪律。”明楼说。
“那夜莺怎么知道?”阿诚不服气。
“我是她的入党介绍人,也曾经是她的直属领导。”
阿诚语塞。好吧,这人总是这样,反正自己就是说不过他。
“那你说,你还有多少层伪装是我不知道的?”他问明楼。
“没有了。”明楼说,“在你面前,现在我已经一丝不挂了。”
“真的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
“你还在骗我!”阿诚一把抓住了明楼的衣襟,“桂姨死了,就在今天上午。她留了一封信给我,上面有你的名字。”
明楼立刻就明白了。
“为什么瞒着我?”阿诚问。
明楼不说话。
“做好事很开心是不是,乐善好施很过瘾是不是。”阿诚放开他的衣领,笑了,带着一点自嘲。
“阿诚,我跟你说过的,很多事情,不是像你想的那样。”明楼说,可是阿诚根本就不想听。
“那天我还对你说,也许我还得谢谢你。亏得你当时心肠一硬,才有了现在的我。”阿诚深深吸了口气,“原来真的是全靠你的接济,才有了现在的我。看来这么多年,我一直欠你一句谢谢。”
“谢谢你啊,明大少爷。”他说,然后转身离开。
“阿诚,”明楼在背后叫他,“还记得冬至那日,我们和大姐在祠堂里的时候,我说过什么吗?”
谁管你说过什么,阿诚想。
但是然后记忆却闯进来,汹涌着,占据了他的思绪。
脚步渐渐慢了下来。犹豫着,停下。
阿诚想起来,那日明镜问明楼是不是真心喜欢自己。
他也想起来明楼的回答。
一见如故。
二见钟情。
三见便再无彷徨。
明楼走过来,把伞撑在阿诚的头顶。
“我并未说谎。”明楼看着他的眼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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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楼第一次见到阿诚,阿诚才不到十岁。
他的养母带他到明家来,说是也想让这孩子在明家帮工。
明楼很少见到像阿诚那样的男孩子。
他的弟弟明台也是男孩子,就知道咋咋呼呼,整天翻江倒海,恨不得把家兜个底朝天。
可是阿诚站在那里,总是不声不响,安安静静。
明楼有时候觉得他就像是尊上等的瓷器,颜色温润,质感细腻。
有时又觉得他像一株依山傍水的柳树,身形颀长,姿态清俊。
他渐渐喜欢了这个男孩,把他当作弟弟。
阿诚似乎也喜欢了他这个大哥,总爱跟在自己周围。
无论自己做什么,读书,写字,打球,骑马,拉京胡,唱戏,少年总是偷偷看着。
有时候被自己抓到在偷看,还会不好意思。在自己面前,少年那对发亮的眼睛总是闪耀着好奇又羞涩,尊敬又信任的光芒。
而明楼喜欢少年注视的目光。
有时候有阿诚在的场合,他还会故意卖弄一下,读书多颂一节,京胡多拉一段,就连打球,也分外卖力起来。
只不过,明楼从未明白,这样的感情到底意味着什么。
可是时光轮转,阿诚渐渐长大。明楼也渐渐察觉出来,他对少年所包含的情感,和对弟弟明台的感情是不同的。
是兄弟之情,但也不只是兄弟之情。还有什么不能启齿的东西掺杂在里面。
那种隐秘的情欲,带着青草和露水的香气,早在某个他自己也无法分辨的时节,已经偷偷萌芽,破土而出。
明楼想到自己的母亲。他的母亲嫁给他的父亲的时候,刚好十六岁。
而阿诚。阿诚也十四五岁,马上就要到知人事的年纪。
若是在任何一个和平年代,他或许会向阿诚表明心意。
即使被厌恶,被唾弃,被拒之门外,至少他尝试了,可以死心。
可是若对方也抱着和他同样的心意,那么就算背负不肖子孙的骂名,明楼也会向长姐要求娶他。
……若是在任何一个和平年代的话。
可是战争的阴影已经密布天空,明楼听到了远远的雷声,那是侵略者蠢蠢欲动的铁蹄。
他是明家的长子长孙。
父亲要他做商人,做学者,不求大富大贵,飞黄腾达,但求本本分分,平平安安,守住这份基业,守住这个明家。
可是有国才有家。
在国难当头的时候,祖国最需要的不是学者,不是商人,也不是一个本本分分的好人。
而是一个战士,去为她战斗,为她流血,即使牺牲,也前赴后继。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他愧对父亲。愧对明家。但是他不想愧对他的祖国。
可是他还太年轻,空有一腔报国理想,却不知道自己能为祖国做什么。
就在那个时候,中共地下党组织发展了他。
组织上看中他的背景和个人才干,要求他出国发展,在国外接受共产主义教育,然后加入国民政府,结识那些高官显贵,为他的长久潜伏打下基础。
可是贸然出国,若是毫无理由,必然会引起各方怀疑。
从被党组织发展的那天开始,明楼就不再是他自己,不再只是他自己。而是一名伪装者。他需要时时刻刻身负他的伪装。
那个时候,汪曼春屡屡向他表白爱意,但是他却只是把对方当作妹妹。
同时,因为汪芙蕖设计害死他父母亲,妄图侵吞明家财产,明家和汪家两家之间早已结下仇恨。他从未有过要和汪曼春结为伴侣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