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别无他法,阿诚只得硬着头皮走回去,敲了敲明公馆的大门。
是阿香出来开的门。
“阿诚先生,你怎么又回来了?”
你以为我想吗,他在心里暗骂自己。
“车坏了,”他说,“可否借我打个电话,看看车行能不能派人来修。”
“当然当然。”阿香说,欠身就把他让了进去。
晚饭好了,热腾腾的饭菜上了桌。
明镜和明楼已经在桌子边落座了,看见阿诚又回来,他们不约而同地望向他。
阿诚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车坏了,我借个电话打。”他赔笑道。
电话就在饭桌边的楼梯最底下的高脚茶几上,阿香指给他。
阿诚拿起电话,然后背对着饭桌拨了修车行的电话。即使没有转过头去,他也能感觉到明楼和明镜的目光黏在他背上,忍不住背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这对明家姐弟,简直是阎罗配无常,一个两个都是来讨债的,他想。
可是越是想赶紧打完电话离开这里,电话里越是嘀嘀声不断,无人来接。
“是不是打不通啊?”阿香上前亲切地问,“想想也是,今天是冬至,大伙儿都赶着回去吃饺子呢,这都九点多了,哪里还有车行开着……”
明镜截住了阿香的话头。
“小少爷呢?”她问阿香。
“我刚刚去叫他下来吃饭,小少爷说他马上就下来了。我进去的时候,小少爷正趴在床上看书呢,您都不知道他有多用功。”
“哼,闯了祸就装用功。”明镜虽然这么说,但是听起来却没有多少责怪的意思。
“怎么,明台又闯祸了?”明楼问。
明镜瞪了他一眼:“没你闯的祸大。”
明楼自知理亏,立刻乖乖不吭声了。
怎么也打不通,阿诚挂下电话,咳嗽了一声。
“车行好像真的没人了,不知道明董事长能不能借我一辆车,”他说,“明儿一早,我一定带着车行的修车师傅来取车,顺便把车子还回来。”
开车一个多小时的距离,阿诚若用两条腿走,估计天亮了才能走回他市里的那个小租屋。
“这可真不巧了。”阿香说,“大小姐那辆车,平时是王叔送大小姐去公司开的,今天王叔要去苏州和老婆孩子团聚,大小姐便叫王叔开回苏州去了。”
“我那辆车呢?”明楼想起来问。
“怎么,家都不惦记,却惦记着家里的车?”明镜看他。
明大少爷立刻怂了:“我就是问问。”
“大少爷那台车本来一直给大少爷留着,可是大少爷刚回国,就听说新政府办公厅给他配了车子,所以大小姐就说不给大少爷留车子了。”阿香解释道,“刚刚巧小少爷放寒假回来,大小姐就叫把车子给小少爷开了。”
“就算借给明台开,车子总还在吧。”明楼说。
正说着,就看到明家小少爷明台从楼梯上下来,一听明楼的话,立刻又返身想要跑上楼梯去。
“你站住,跑什么跑。”明楼站起来,“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
阿香噗嗤一声笑了。
“真不巧,今天白天出去买东西的时候,车子叫小少爷给撞坏了,现在正在修车行。”
“你看看你,做事总是莽莽撞撞的,”明楼摇头,“给你买个好衣服,三天就撕坏,买个贵的表,两天就给我弄丢,现在倒好,还把车子撞了。”
“大姐你看他,不心疼我撞坏没有,光心疼车了。”这位明台小少爷知道大姐疼他,立刻撒娇起来。
“你啊,还敢教育明台,你看看你自己,给明台树立了个什么榜样。”明镜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会当弟弟,倒是会当哥哥。”
“大姐……”明楼无奈。
明镜不看他,反而看着阿诚:“你啊,今天看来是回不去了。”
“你家里可有父母?”然后明镜问他。
“已无联系。”
“有子女吗?”
这是查户口还是怎么着,阿诚想。可是明楼对他使眼色,自己也不能不答。
“我,我还没有结婚。”他说。
明镜点了点头。
“至少不是背着妻儿在外做……那样的事。”明镜威严的视线扫过他和明楼,“你要是敢说个有字,我就打断你们两个人的狗腿。”
倒是明台,刚刚还在怕明楼责怪他,这时候在旁边乐得不行。
“这是怎么了,也有大哥闯祸的时候嘛。”他一边问阿香,一边在大姐的右手边坐了下来。
“今日冬至,总算大家都回家了,阿香,去把饺子端出来。”明镜说。
“是,大小姐。”
“坐下吧。”明镜说。
阿诚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明镜的话是对自己说的。
“反正你家里也没有父母妻儿在等,就留在这里一起吃饺子吧。”
阿诚还在犹豫怎么办,明楼用眼神示意他,叫他过去坐在自己旁边空着的那个位子。
不待他推脱,阿香已经一脸热情地过来,想要帮他脱外套。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好。”他只好脱了外套,交给阿香,然后硬着头皮,在明楼旁边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这位子留了这么多年,空了这么多年,总想着你会早日带个女人回来,了却我一桩心事,也告慰父母在天之灵,结果你却说要去国外。好吧,我也由着你去了。想你男儿志在四方,又是长子长孙,为了明家的发展,出去闯荡闯荡也好。可是你一去国外,就是那么多年,害我白白担心,想着你要是给我带回来一个满嘴叽里咕噜的洋媳妇,我要怎么跟父母交代……”
阿诚的屁股刚刚着了椅子,听了明镜一席话,瞬间觉得如坐针毡起来。
这是明家大少奶奶的位子,分量那么重,自己可坐不得。
可是他正想起身,突然明楼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又把他按回座位上。
“现在大姐不用担心了,你看,是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不是?”
“中国……男人!”明镜瞪了明楼一眼,咬牙切齿道。
明台和阿香一样都是机灵鬼,这一番话听下来,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虽然平常他总怕大哥训他,但是大哥也老是给他买新衣服新表,他心里总还是记得大哥的好的。
“大姐,今天冬至,好不容易团团圆圆,不能生气的。”明台立刻夹了一筷子菜到明镜碗里,“大姐吃菜,这个您最爱吃的了。”
“还是我们明台听话。”明镜说着,夹起面前的一个鸡腿,塞到明台碗里。
“谢谢大姐!”明台笑意盈盈。
她又夹起一个鸡腿,明楼连忙捧起碗。
这是他们家的饭桌传统,两个鸡腿,从小到大,明楼和明台一人一个。
可没料到,大姐又把这只剩下的鸡腿塞进了明台碗里。
这下连明台都懵了。
“大姐,你怎么都给我啊,我吃不完的。”
“那就多吃一点。”明镜说。
明楼放下空空的碗:“大姐,你这样就偏心了。”
“偏心?好啊,我就是偏心怎么了,明台将来可是要给明家开枝散叶的,你?”明镜瞪了他一眼,然后视线滑到了阿诚身上,“我指望得上吗?”
“咳。”一口饺子刚吃半口,阿诚就被噎到了。
他用力捶了捶胸,努力把那口饺子咽了下去。
“大姐,你这样就不对了,”倒是明台放下了碗,“生儿育女应该是爱情的自然结果,而不应该是爱情的目的。没有爱情,只为传宗接代而结成的婚姻都是不道德的。”
“我就不应该让你们去国外读书。你看看你们,在国外读了几年书,一个两个都学坏了,尽说些我听不懂的理论。”
“大姐你这就不懂了,这是文明的进步,也是社会的必然潮流。”明台笑了,“您现在也许觉得我们奇怪,但是您放心,百年之后,不,也许用不了百年,十年二十年,中国像我们这样的年轻人说不定就会比比皆是呢。”
“我可不管什么十年百年的,我只知道现在在明家我还是说了算的。”明镜说,“他能不能进明家这个门,成为落在你大哥床头的那本书,得先经过我的同意。”
“大姐,您可不能这么专制。”明台说,“别的事情您都可以说了算,只有爱情的事情,您说了不算,只有大哥自己说了才算。”
他转过头,满面笑容地看向阿诚,仿佛寻求他的认同。
“你说对吧,大嫂?”
“噗!”阿诚差点喷出来。
他就知道,明家的饺子可不是那么容易吃的。
“什么大嫂不大嫂的。”明楼说,“叫阿诚先生。”
“叫我阿诚就好了。”阿诚连忙说。
“你多大?”
“二十七了。”
“我二十三,你比我大,那我就叫你阿诚哥好了。”明台说,突然咕哝道,“阿诚哥,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
阿诚哥这个称呼,让阿诚脖子后面汗毛直竖。
阎罗配无常还不算,他怎么忘了,明家还有这么一位混世魔王。
明台小时候就顽皮,满脑子歪点子,还总是想要跟他玩。